半小时

    周氏已经叉着腰在屋内足足骂了有半小时,到现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舒颜抽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擦去喷溅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本以为动作已经够小了,没想到还是引起了周氏的注意。

    “擦什么擦,给我坐老实了,你现在还开始嫌弃起老娘了是吧?”

    得,都开始自称老娘了,看来还真是气得不轻。

    舒颜乖乖闭嘴,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看得周氏只觉得仿佛有一股气堵在了喉咙口,一时间继续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憋的慌。

    舒颜看准时机很有眼力见的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周氏的手臂轻轻摇晃着。

    “娘,你别再生气了,女儿知道错了。但,女儿不后悔!”

    刚听到前半句话时,周氏还觉得气消了一些,等到听完后半句话,她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

    狠狠瞪着舒颜,“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眼见着周氏又要发怒,舒颜赶紧开始灭火,“怎么会,您可是我最亲爱的母上大人,我敬你爱你还来不及呢......”

    在不断大力输出彩虹屁的同时,舒颜双手殷勤地在周氏肩膀上不断揉捏着着,只把周氏刚提起的那股气又给揉散了去。

    享受了女儿好一阵的殷勤伺候,想到她现在还怀着身孕,最终,周氏还是舍不得真的累到她,出声叫停。

    “好了,好了,别揉了,人都要被你揉散了。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有缺心眼的立即停下,舒颜老老实实地继续给周氏按捏着,顺便在心底整理着措辞。

    “娘,我之前在前厅所说的话,其中固然有想要激王小娘的因素在,让她不要以为抓到了一点把柄就能为所欲为,但也未尝不是我的心里话。”

    “娘,女儿有时候时常在想,女子嫁人成亲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不需要周氏的回答,舒颜接着说道:“若说是为了下半生有靠,那所嫁的丈夫就一定是良人,就一定靠得住吗?”

    “‘嫁郎如未嫁,长是凄凉夜。’‘凭阑目断空回首。薄情何事不归来。’这些诗句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这世间有多少女子在出嫁后是真的过的幸福的?大多还不是在经历过短短一段时间的新婚燕尔过后,便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丈夫一大家子的鸡零狗碎以及莺莺燕燕。”

    “久而久之,便是再光彩夺目的姑娘,怕也得变成鱼眼珠子了。娘,你和爹爹难道真的忍心让女儿去经历这一切吗?”

    此时,周氏很震惊,她不知道女儿是在什么时候居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她和老爷一直都很恩爱,女儿也一直都是在他们的宠爱下长大的,按理说不应该才是。

    周氏想要反驳,纠正舒颜的想法。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不得不承认,舒颜说的又何尝不是她和老爷担心的,只是世道如此,她们身为女人又能如何呢?

    “那你也不能这么做呀!”

    看出周氏已经有所软化,舒颜再次加码,“其实女儿这么做,还有一层别的想头在里面。”

    “哦,是吗,那你继续说,为父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道沉稳的男声在门口响起,话音刚落,就见舒大富推开门施施然走了进来。

    不同于周氏,舒颜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舒大富的到来。不过她没有叫破,有些话她不想再说第二遍。

    相比起周氏这个当娘的,思考起儿女亲事来更加偏向感性。舒颜知道,想要说服舒大富,得从更现实的角度出发。

    舒颜正经端坐,盯着舒大富的双眼,此时的她显得冷静而有条理。

    “爹爹也知道,二叔他们一直都在盯着咱家,想将他家那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宝贝蛋儿子记到爹爹名下。还美其名曰肩挑两房,以为谁不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似的。”

    舒颜一边说着,话语中满是讥讽。

    如果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都难免会有那么一两个极品亲戚的话,那么舒颜的二叔、舒大富同父异母的弟弟舒大贵无疑就是这么一个人。

    或者更准确点说,他们一家子都是。

    舒大富身为原配嫡子,却因为舒老爷子的偏心早早就被打发了出去。

    所幸他自己有本事,独自一人闯出了偌大的家业,只可惜子嗣缘浅,和周氏成婚十几年都没能得个一儿半女。

    而身为弟弟的舒大贵虽然承了家业,却因为自己本事平平,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产不断缩水。

    偏偏这人本事没多少,小心思倒是挺多。

    舒大富的多年无子让他看到了机会,这些年来,没少逮着机会就把他那倒霉儿子往舒大富面前推,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了。

    而有这样念头的还不仅仅是他,包括他那老婆儿子也是同样的想法,一家子那副理所当然、上蹿下跳的样子,可把舒颜母女给恶心的够呛。

    经舒颜这么一提醒,周氏也想起了那家人,心中就是一阵膈应。

    见舒大富想要开口说话,直接被周氏一口呛了回去:“怎么,能帮你还真想把你打拼出的家业便宜了你那好弟弟一家不成!”

    当然不想,舒大富立马闭嘴。

    舒颜看得好笑,继续攻略boss。

    “娘,这胎我可是找人算过的,双胎中至少有一个是个男孩!等孩子出生后咱家也有了男嗣,看二叔一家还怎么腆着脸说要帮我继承家业,真是脸大的没边了。”

    这是重点,舒颜很清楚的知道古人对传宗接代的执念到底有多深。

    舒大富夫妻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孩就轻视她,那是因为血脉亲情,却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不想要一个男性继承人将自己的家业传承下去了。

    舒颜从来不会用后世的观念去要求古人。

    “爹爹你想,这两孩子他们没有父族,那么自然就是只属于咱们舒家的孩子,得跟着我姓舒,上的也是咱们舒家的族谱。”

    “到时候叫您和娘亲也是叫的祖父祖母,可比那外祖父、外祖母亲多了不是?到时候看还有谁敢说爹爹无后。”

    什么叫对症下药?

    这就是!

    在古人的观念中,一个只有女儿的家庭,往往就被认为是绝嗣了。

    一个可以传承家业的男嗣,光这一点就足以打动舒大富。

    此时的他已经不自觉地面露向往,仿佛已经看到两个胖娃娃叫自己祖父的场景。

    看着纷纷陷入了畅想中的爹娘,舒颜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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