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乌压压地跪着不少官员。

    哪怕是跪着,他们也个个腰板挺直,正气凛然,仿佛是在为民请命。

    而这些官员身后则是一群身穿儒士长袍的学子,看着前方那一个个不屈的身影,心中一片火热。

    四周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看着这样的场景纷纷一轮了起来。

    “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

    “这个我好像听我大伯的二姑妈的表侄女的表弟的儿子说过一嘴,好像是官家要推行新政,这些人不肯,就跪在这里求官家收回成命呢!”

    “不是说皇帝金口玉言吗?这发出去的命令还能收回?”有人提出疑问。

    “谁知道呢?”

    有人则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的关键词,“新政?那是什么?”

    被问到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朝廷大事,我们怎么会知道?不过这么多大官都跪在这里了,应该是一件很大的事吧?”

    “废话,还用你说!”......

    范仲淹和欧阳修等人走出宫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看着有些已经跪得脸色发白的同僚,以及四周越聚越多的百姓。

    欧阳修声音沉沉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可有半分顾及自己身为朝廷官员的脸面?”

    众官员原本已经跪的双腿颤抖,腰肢酸软,全靠着一股心气在支撑着。

    此刻见到有人出来,好像瞬间被打了针鸡血一般,原本已疲惫不堪的身躯又挤出了一股力量。

    跪在最前头的红袍官员腰身一挺,端的是正义凛然。

    “官家一日不收回成命,我们就一日不起。新政乃害民之法,为了天下百姓,为了黎民苍生,我等便是跪死在此又何妨?”

    此言一出,立马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对,为天下苍生计,我等何惜此身?”

    “还请官家收回成名,并严惩提出此等恶政之人!”

    “呸,奸贼,一定是你等蛊惑了官家,官家受了蒙蔽才会做出如此自损根基之举。”

    好家伙,这是吹了几瓶才能说出这么失智的话来?

    欧阳修原本看在大家同朝为官的份上,还不想把事情做绝,这会儿也懒得多说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这些人不会真以为他能爬到如今的高位,是靠着你好我好大家好吧?

    眼看着这群人口嗨地越来越上头,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正义人士,恨不得将他们这些人通通打为奸贼碌蠹之流。

    范仲淹摸了摸怀中的诏书,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

    “趁现在还有回转余地,本官劝诸位莫要自误。若就此离去,我可代为请求官家对诸位今日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听了这话,只以为自己等人的伏阙起了作用,哪肯就此作罢?

    纷纷表示官家一日不收回成命他们就一日不起。

    那份气节看得后头不少的年轻学子眼中异彩连连。

    倒是一些年纪看着老成些的学子神情凝重。

    新政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先不说新政到底如何,但就这样连仕途都没有踏上就跟着瞎搅和进来,绝对没有比这更蠢的做法了。

    王安石铁青着一张脸趟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顾好友的挣扎,一把将跪在众学子之中的友人强行拽起。

    “介甫兄,你干什么?”

    猝不及防被拉了个踉跄,张宽不满地看着好友的冷脸。

    “干什么?”王安石冷笑,“当然是阻止你犯蠢!跟我走!”

    “介甫兄,你误会了,我们这是在向官家进言,乃大义之举!我等读书人......”

    后面的话被人手动消音。

    王安石:.......

    该拿什么拯救你,我愚蠢的朋友?

    想到刚才自己提出要请假出宫一会儿时,太子殿下了然的眼神,王安石只余满心无奈。

    再次感慨自己当初交友不慎。

    于此同时,围观百姓的议论声也越拉越大。

    在一些“知情人士”的科普下,百姓们依旧没太听明白新政是什么,但他们却大致听出了一点:官家要对田亩下手了!

    当下他们也没了之前悠闲看戏的心态,在一些有心人士的带领下也跟着闹了起来。

    眼看着声势越来越大,官员、学子、百姓都加入了进来,跪在前头的一排官员心中划过得意。

    也不枉费他们跪了这么久。

    “安静!”

    一队士兵从斜刺里冲出,将围在宫门口的一群人无论官民通通围住。

    看着那明晃晃的刀片子,原本还打算跟着继续闹的百姓没多久就闭了嘴。

    但脸上的愤怒与担忧却做不得假,他们实在是担心自己的田产会不会因为这所谓的新政受到损失。

    范仲淹对此早有预料,挥手之间,几个穿着绿色官服的官员纷纷散开朝着百姓走去,抬高嗓门将新政中关于田亩的条例给在场众人解释了一遍。

    当听到官家要清丈田亩,是想把那些人名下田产过多之人,以及一些人非法所得的田产均给无地百姓时,人们纷纷露出了欣喜又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位官爷,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要事情真像这位官员说的那样,自己等人非但没有损失,说不得还能分到点地呢!

    自己说的话被人质疑,那绿袍官员的语气很是不善,“官家还能骗你们不成!”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那问话的百姓连忙点头哈腰地陪笑。

    至于官老爷的训斥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个事,要是这会儿对他们和颜悦色,他才要担心对方是在骗人呢!

    这种逻辑虽然很奇怪,却也很真实。

    眼见着众人安静下来,绿袍官员眼中划过一道满意。

    “以后别听风就是雨的,具体的情况朝廷会刊登在邸报上。另外,像是《汴京周刊》一类的报纸上也会写,你们自己注意着些。”

    百姓们好安抚,一来赵祯这个官家总得来说在民间的声望还是挺不错的;

    二来,看看此刻围在宫门口看热闹百姓大都是什么身份?

    --市民。

    也就是城市居民。

    这一类百姓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名下本来就是没地的。

    他们多是自己做一点小生意,或是靠着给一些大小商户打工为生。

    眼看着原本配合的百姓这么轻易就被安抚了下来,人群中有几人对视一眼,想要继续拱火。

    然而话都没说全一句,就被早已盯上他们的士兵捂着嘴拉了下去。

    百姓的问题处理好了,范仲淹看向此刻跪在地上尚不死心的官员学子,暗道一声:咎由自取。

    掏出了袖中已经被捂到温热的诏书,开始宣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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