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妄图挖新政墙角,这道消息仿佛当头一棒,精准打在了自以为形势一片大好的众位新政党大佬的七寸上。

    政事堂中,范仲淹面色凝重。

    “诸位怎么看?”

    第一个发言的是欧阳修,“这件事说来也是我等思虑不全面所致,没想到新的田政还有这样的漏洞可钻,这也是给我们敲响了一记警钟。”

    “往好处想,好在此事发现得早,如今补救尚且不晚。”

    “永叙所言极是。”

    范仲淹点头,此事本身不难解决,该罚的罚,处置了便是。

    真正严重的是从这件事中透露出的问题。

    不过这样的漏洞早点发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然真要被那些阳奉阴违的人瞒上个几十年,到时候哪怕再发现也于事无补了。

    “对于这些敢于顶风作案之人,不严惩不足以震慑后来者。至于具体如何处置,待我禀报官家后,再由官家定夺。”

    赵祯对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人家会想方设法抠点政策的漏洞也在情理之中。

    起码这些人胆子还没大到组织暴力反抗,这已经比他原先预想的好上很多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却不表示赵祯就能和这些人生出什么同理心来。

    站的高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就不一样。

    “传令下去,立即严查并取缔类似江宁府这样的‘阴阳合同’。今后对于类似契约,官府一律不予承认。

    “此外,针对这样的情况,让赦令所赶紧拟出新的律法条文来。”

    (“赦令所”:主要负责将皇帝颁布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敕旨进行归纳整理,最终制定成一部完整的法律文本,也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立法机构。)

    “至于江宁府的后续事宜,就交由韩爱卿全权处理。”

    范仲淹刚要领命退下,一抬头就对上了赵祯那张遮不去疲惫的脸。

    这才想起,官家这些日子似乎一直都精神不济。

    想到近段时间朝中政事繁多,便不由得关心道:“朝廷政事固然重要,但官家也需保重龙体啊!臣观官家面色不虞,不知可有让太医过来察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提到太医,赵祯的神情就不由得一沉。

    但他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范卿无需多虑,朕无大碍,只是最近没睡好。”

    范仲淹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但还是乖乖退了下去。

    等人一走,赵祯像是再也忍不住身上难受的感觉,腰板直接软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地躺靠在身后的靠椅上。

    张茂则见他这样,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哪怕明知道官家最近不待见太医院那帮太医,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劝上一劝。

    “官家,不如咱们还是再宣太医来看看吧。您这样犟着,自己难受不说,要是被丰裕侯和两位小殿下知道了,他们也得担心啊。”

    然而无论张茂则如何好说歹说,往常还算听得进去劝的赵祯这会儿却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如何也不肯再找太医。

    张茂则对于他这种讳疾忌医的态度也是没辙,刚想再劝劝,就见舒颜走了进来。

    “谁要找太医,官家这是怎么了?”

    舒颜是听说有两小只的消息所以找来的,没想到一进殿门就看到了赵祯阖目躺在那里的样子,下意识放低了说话的声音。

    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张茂则,对方看到来人是她,当即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什么救星一般,脸上的笑容更是热情到夸张。

    “哎呦喂,丰裕侯,您可来了。官家他身子不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硬撑着不肯宣太医,这可急死奴婢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把您给盼来了,您看是不是给劝劝?”

    “身子不适?”舒颜闻言又走近了些,仔细打量起来。

    只见此刻的赵祯唇色泛白,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的,一只手搭在腹部,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娇弱,当真有点我见犹怜的味道了。

    欣赏了一会儿美人的睡姿,舒颜才想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作为贴身伺候的人,赵祯的身体情况没有比张茂则更清楚的,问他准没错。

    “其实在太子殿下和大公主离京前官家就有过一段时间的身体不适,那时也找太医来看过,只是......”

    想到一众太医看诊后下的那个匪夷所思的诊断,张茂则想着还是有必要在丰裕侯面前给官家留点面子的,便面不改色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改口道:“只是并没有查出是什么病根,后来慢慢地,官家他自己就好了。”

    “只是在那之后便时有精力不济,胃口也开始多变起来。”张茂则把赵祯最近的身体情况和舒颜简单形容了一下。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官家多变的又哪里只是胃口,就连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只是这样的话他可不敢说。

    “这症状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舒颜拧眉细思。

    这么多世的技能积累下来,她的医术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把把脉,断一些小病还是不成问题的。

    张茂则因为离得近,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么,一时竟有些心虚起来。

    若要准确形容他此时心中的感受,那就仿佛是:家主出门跑生计,等回到家时,婆娘却瞒着她怀了身孕。

    而他就是那个帮着主母隐瞒的贴身大丫鬟。

    意识到自己似乎联想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张茂则连忙收束思绪,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太过奇怪的表情。

    就在舒颜的青葱玉指刚要搭上某人的脉搏,赵祯适时睁开了眼睛。

    “阿颜来了。”

    舒颜挑眉,醒得到挺是时候的。

    她很自然地收回了刚伸出的手指,“听说官家近来身体不适?”

    赵祯笑了笑,“阿颜放心吧,我只是最近有些累着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既然正主都说自己没事了,那就没事呗,舒颜才懒得上赶着追问,自己又不是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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