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刚从堆成小山的公文堆中抬起头,站起身刚打算伸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就见迎面就飞来一个不明飞行物。

    若是再年轻上30岁,此等小小意外自然不足为虑,然而对于如今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吕来说,无疑就是天降横祸了。

    大开的劄子缓缓从脸上滑落,吕夷简仿佛听到了从腰部传来了轻微的“咔嚓”声,身形一下子僵在空气中。

    其他人也傻眼了,尤其是刚刚飞劄子的红袍官员。

    哆哆嗦嗦开口,“吕、吕相,下官该死,下官不是故意的。”

    吕夷简脸黑,“那就是本官有意的喽?!”

    红袍官员想哭,“吕相冤枉啊,下官怎么敢,下官只是太惊讶了。”

    然而吕夷简现在没空听他狡辩,他只觉得腰部越来越痛了,黑着脸道:“还不快过来扶本官一把!”

    红袍官员一怔,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上前将人扶住,安置在座位上。

    当发现吕夷简是别伤了腰后,又连忙派人去太医署请太医。

    好在刚刚只是动作快了点被抻到了,受伤不重,再加上太医手段高超,吕夷简很快就缓了过来。

    他哼哼着扭了扭老腰,面色缓和不少,也没打算去计较这点小事。

    但该有的提点还是少不了的,“到底发生了何事,也值得你这么一惊一乍的?”

    “你身为朝廷命官,当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的颜面,更该时刻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度才是。

    你却如此毛手毛脚的,以后还如何让老夫放心将更多的担子交给你?”

    吕夷简苦口婆心。

    时下科举十分重视考官和中榜考生之间的关系,甚至比授业的老师更加重要。

    因为考官不仅有学问根底,其中不乏硕儒,还有权力和人脉背景,对于提携中榜的考生至关重要。

    彼此往往就结下荣辱与共的裙带关系,在仕途上共度风雨。

    而由于考官身份不同,主考官通常被高中的考生称为座师,而同考官则被称为房师,考生也就成为考官的门生弟子,敬考官如父母。

    鉴于此,眼前的红袍官员说来还得称吕夷简一声座师,有着这层关系在,两人关系自是不必多说。

    若是往常,面对吕夷简如此训则,红袍官员早就羞愧难当,乖乖立正挨批了。

    然而此时,在短短一瞬的羞愧慌张过后,他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内容。

    “吕相,下官、不......是学生,学生看到,殿下、殿下他们......”

    意识到自己三言两语是说不清了,红袍官员干脆放弃解释,上前一步将掉落在地上的劄子捡起,直接摊开摆到吕夷简面前。

    “吕相请看!”

    吕夷简目光下垂,朝劄子上看去。

    起先还不以为意,然而随着不断往下阅读,双眼越睁越大,看到后面更是直接将劄子凑到了眼前。

    “怎么了,又发生了何事?”

    范仲淹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好奇地问道。

    此时已看完了整篇内容,吕夷简神情恍惚,愣愣地将手中的劄子递了过去。

    范仲淹接过来一看,双眼越睁越大。

    晏殊几人对视一眼,也纷纷凑了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个政事堂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中。

    “这么说,当日朝堂上那个菊下小犬所说,或许、有可能、也许是真的?”

    一句话让人不由回想起了当日朝堂上的情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人生。

    感情那日人家口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此处省略若干形容词)

    总之无论再加上多少贬义词来形容都不为过的的恶霸,说的就是他们光风霁月、颇有人主之相的太子殿下,或许还得再加个大公主?

    而他们当初是怎么打发人家来着?

    众人努力回想--

    “作为友好领邦,大宋对贵国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和诚挚的慰问,然而......”

    啊这......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众人及时住脑。

    而范仲淹则要想的更多些,他忍不住猜测,在这场“拯救”倭王的行动中,自家儿子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狄家次子、楚王世子、陇西郡公家的孙子......

    宗室、勋贵、文臣、武将,好家伙,可真够齐全的。

    感情这就是你们的游历是吧?

    就一点都不怕玩崩了?!

    越想越觉得糟心,范仲淹痛苦地捂了捂胸口,他现在只想静静。

    好半晌后,还是吕夷简第一个表态。

    老吕满脸激动,神情亢奋,

    “太子殿下和大公主临危不惧,哪怕身处逆境依旧不忘帮助友好领邦,匡扶正统,扬我大宋国威。

    此乃大仁、大义、大勇之举。我大宋有此储君,国朝有望啊!”

    说到最后,已是煽然泪下。

    一句话就给两人的行为定了性,全场没有一人提出反对,其他人即便有不同的想法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拆台。

    于是乎,几位顶尖大佬很快达成了一致。

    在交代了政事堂中办公的其他署官谨守口风后,范仲淹一行人紧攥着手中的劄子,气势汹汹直奔福宁宫而去。

    “今日是什么风把众位爱卿都给刮来了?”看着联袂而来的几人,赵祯好奇地问道。

    因为无意隐瞒,兄妹俩这次呈上来的劄子走的是常规的官面渠道。

    劄子会先经过政事堂的筛选,最后再送呈到天子面前,因此赵祯这会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子殿下所为,可是官家授意?”

    欧阳修一上来就是开门见山,其他人也都神情凝重,目光炯炯地等待着天子的回答。

    无论起因是什么,这等征伐一国的大事,若真是官家授意,而他却事先瞒过了所有的朝臣,绕过朝堂另行谋划,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的态度倒把赵祯搞得一愣。

    “政儿他们不是出去游历了么,想必最近也该回来了。此事朕早已告知,诸位今日又何来此问?”

    “官家当真不知?”欧阳修再次确认。

    赵祯被他问得更迷糊了,“朕应该知道什么?”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