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楚这一片模糊。
那片模糊渐渐清晰，他感觉自己身处一间破败凋敝的小房子中，躺在一张同样破败的凉席上。眼前有着一个穿着破烂，但面容却是清瘦干爽的小孩子。那个孩子只有十来岁，扑闪着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其中闪烁着关心之意。
萧潇想要起身，但却觉得头痛无比。任何宿醉过的人都会有这般感受，只觉得脑袋像一个胀痛得厉害的核桃，想着要把这个核桃给砸开才好受些。
萧潇渐渐缓过劲，发现刚才感觉到的景象都是真的。
面前这个小孩用着稚嫩的声音道：“大哥哥，你终于醒了？”
萧潇微微吐纳一番，缓缓道：“这是哪儿？”
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道：“这是我家，虽然破了些。”他又道：“我叫阿牛，昨晚发现你倒在巷子里，就把你拖回来了。”
原来阿牛每晚都会去各个巷子中搜寻，运气好些的时候便能发现些好东西，像一些还能用的工具之类的，包括别人没吃完的残羹剩饭。他昨夜便是碰巧发现萧潇醉倒街头，出于好心便和伙伴一同将萧潇拖了回来。
萧潇瞧着眼前这瘦弱的小孩，却叫作“阿牛”，不禁有些好笑，但又想到他能把自己拖回来，也许的确能叫“阿牛”。他瞧着家徒四壁的房间，里面都是一些捡来的玩意儿，看来果真是个穷小孩了。萧潇瞧着他的眼神中不禁多了些可怜。
阿牛瞧着萧潇的眼神中却满是崇拜。萧潇发觉了，他顺着阿牛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自己边上的刀与剑。他又不禁敬佩起阿牛来，自己醉倒不醒，他既然十分喜欢，大可以不管自己死活，将刀剑偷偷拿了去，可他没有，不仅将自己带回家，还将刀剑放在自己身边。这样的小孩的确叫他敬佩。
萧潇看着他渴望的目光，便道：“想要吗？我送给你吧！”他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死了，到时候什么也用不到了。
阿牛却是摇了摇头，道：“我配不上它们。”
萧潇十分吃惊，究竟是怎么样的孩子，才会说出这种话？
阿牛道：“狗哥说过，配不上的东西就不能拿，不然会吃苦头的。”
“狗哥是谁？”萧潇不禁问道。
阿牛眼底闪过一丝悲伤，道：“狗哥是我的老大，只是他……”
阿牛不愿说下去了，萧潇也不愿让他说下去。
房间中顿时一片寂静。
阿牛忽然开口道：“大哥哥，你是个高手对吧？”
萧潇一愣，想必他见自己持刀带剑，是以如此相问。
萧潇心中不禁发问，自己真算是个高手吗？也许算吧，虽然不明不白地就要死在不明不白的人手上。
于是萧潇点了点头。
阿牛更兴奋了，他激动地道：“那你能教我武功吗！”
教武功？萧潇从未想过。他觉得自己还没出师呢！但他想着，自己既然能送他刀剑，教他武功又有什么区别呢？两者不都是能杀人的东西吗？
想到这，萧潇忽然惊了，自己竟然想要教一个小孩杀人。
阿牛的眼光顿时暗了下去，但还是定了定神道：“没关系！大哥哥，我去给你弄些水来！”
说罢，阿牛便快步跑了出去。独留萧潇一人失神。
……
已经是五月了，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虽然还是春夏之交，但正午的气温已经有些高了。任谁顶着烈日走了一个上午都会觉得口干舌燥，都想要找个地方讨杯水喝。
但这两个人都没有。
这两个人一大一小，一前一后，正在烈日下走着。前面的正是萧潇，他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去，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哪里的道，纵使是二仙桥的美景，如今也已吸引不了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因为他想着自己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后面的正是阿牛，他一直跟在萧潇身后，连他那个独属于自己的小家也不要了。
萧潇终于不耐烦了，他转过身道：“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阿牛也停了，停在上一秒两人之间的那个距离，却没有立即回答。
萧潇的轻功高超，难道不能直接跑掉吗？答案必然是可以的，但他不想，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阿牛的最后一丝念想，就这样断了一个孩子的念想可太残忍了。可自己又不愿成全了他的念想，为何还要给他希望呢？
“你愿意帮我杀个人我就不跟着你。”阿牛稚嫩的声音传来，可语气和内容却是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这样一张稚嫩的脸。
“我不会帮你杀人的。”萧潇淡淡道。他心想，若是鬼见愁的话，应当不会拒绝这个孩子吧。
“那个人是个大坏人！他活活打死了狗哥！”
这话萧潇已经听了一万遍了：狗哥和阿牛是好朋友，两人相依为命。半个月前狗哥和阿牛一起去捡破烂，经过一座豪宅时碰巧遇上主人出门，只听主人说了一声晦气，于是狗哥和阿牛便只能有一个人回来，所以只剩阿牛回来了。
尽管萧潇听了一万遍，可他还是不愿去帮他杀人。不是他不愿相信，只是他实在无法感同身受。无法感同身受，他就不能杀那个人。
一个人的坏是说不出来的，就像一个人的好。
萧潇继续走着，阿牛继续跟着，就这么走到了夕阳西下。
萧潇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咕叽”声。于是他便走进了一家酒楼，阿牛似乎有些畏惧，一咬牙还是也跟进了酒楼。
阿牛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直到小二将饭菜端上了桌。那桌上坐着的便是萧潇。
阿牛突然感觉很奇怪，他在酒楼中站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驱赶他。以往他本只要一靠近便会招来辱骂。阿牛很惊讶，他慢慢挪近身子，来到萧潇的边上。阿牛见到桌上有着两双碗筷，他第一次笑出了声，飞快地坐上了桌。
两人各自狼吞虎咽，相顾无言。
“吃完你便回去吧。”萧潇突然轻声道，“我没有时间了。”
阿牛愣了愣，他以为萧潇是在说自己很忙，想了一会儿后，坚定道：“我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