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伙伴将正在安排青壮防守的张辽拉了过来，朝远处一指。
张辽朝女墙外尸堆远处望去，只见夕阳下，许多百姓在胡人驱逐中，战战兢兢的爬上了尸堆，正缓缓朝关前走来。
有吓得惊叫的，立马被后方的胡人射杀。
这不是重点。
重点的是张辽看到了走在最前方的青年男子，跛着右脚，一瘸一拐的。
“哥？”张辽瞬间震惊。
揉了揉眼睛，没错，虽然那人有些蓬头垢面，但绝对是自己大哥张泛。
至少走路的姿势就没有别人学得像。
那跛了的右脚，是好几年前因保护自己，而被鲜卑的马蹄踩伤的。
但大哥从来不拄拐，他说男儿就算少一条腿，也得用另一条堂堂正正的蹦着走。
因为男儿只需要尊敬，不需要怜悯！
“小月！”另一名伙伴发出一声惊呼，就要翻上关卡冲出去，被几名伙伴拉住。
“放开我！我要去救小月！”那名伙伴奋力挣扎。
张辽这才回过神来，朝大哥身后看去。
只见百姓中还有一些女子，身上连件完整的衣衫都没有，伤痕累累，两眼空洞。
已经若行尸走肉，所以见到尸体也似乎无动于衷。
这几个伙伴都是跟自己一同在马邑长大的，也一同到雁门来参军。
那个叫小月的是这名伙伴的未婚妻，他们原本准备今年过年成亲的。
还有几名伙伴也在百姓中认出了自己的亲友，不断发出惊呼。
有几人已经开始往女墙上爬。
“干什么！”张懿赶了过来，瞪了几人一眼，大吼道。
伙伴抱拳道：“大人，我们要去救人！”
“不准！”张懿大喝一声。
“大人，那是我们的亲人，您可以不理会，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伙伴也是急了，出言顶撞起来。
张懿道：“我知道那是你们的亲人，但你们不能去救，这是胡人之计！”
“我管他什么计，我要去救人！”
“对，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张懿冷哼一声：“谁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难道我不想救他们？但就你们这样冲出去，能将他们救下来么？”
“你们当他们身后拿着弓箭的胡人是摆设？到时人没救到，倒还将自己搭进去，连给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没有，胡人巴不得你们这样做！”
几名伙伴稍微冷静了一些。
“大人，那要如何才能救他们？”
张懿轻声一叹：“等他们靠近些，我们尽量放开一道口子让他们进来。”
众人点了点头，当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张辽也与众人一样，转回头紧张的看着走过来的众人。
既然大哥出现在这，还有小月及伙伴们认识的人，可见马邑又被胡人攻破了。
马邑在雁门关外西北方向，离雁门关仅有几十里地。
因秦时大将蒙恬在雁门关外北逐匈奴，围城养马而得名。
每逢胡人南下，马邑几乎都是首当其冲。
且马邑城并不高大，城被攻破不奇怪。
城中百姓也早就习惯了与胡人周旋，城外有人打探，胡人来了就赶紧跑。
百姓们在山上都准备得有躲避的地方及藏有应急物资，较为隐秘，不易被胡人发现。
并且胡人基本只抢东西，抢完就走，谁耐烦去漫山遍野搜人？
张辽不知马邑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紧跟在百姓身后的胡人，也大致猜到了胡人要做什么。
他们是想用大汉百姓打头阵，令雁门守军不敢使用弓箭及床弩类的远程攻击武器，他们就好跟在百姓身后，轻松攻入关上。
甚至他们还可以利用百姓冲散关卡上布置的阵形。
这帮畜生！
张辽心中着急，却一时无策，更是忧心大哥。
只能握紧长枪，咬着牙、瞪大眼，看着尸堆上远远走来的人群。
尸堆并不平坦，正常人走在上面都不会走得太稳，许多百姓总被斜支着的兵器、扬起的手臂、蜷缩着的腿......绊倒。
大多数还是因为恐惧，手脚发软。
哪怕在边关见惯了死人，但堆起几丈高的死人，谁见过？
大哥张泛却挺着笔直的脊梁，在尸体上步履稳健。
并且张泛脸上居然还挂起了笑容。
对，张泛笑了。
因为他也看到了站在关卡上的弟弟张辽。
二弟比去年见他时更加高了，也更加壮了。
绯红色战袍、亮眼的鱼鳞甲、锋利的红缨长枪，英姿勃勃，已经有了将军的气概，真好！
脚下这些胡人便是二弟及守城将士们杀的，都堆成了小山。
太解气了！
大汉威武！
二弟威武！
我已是个废人，死不足惜。
但张家有二弟在，定能令张家光宗耀祖！
我们是聂壹的后人，数百年来驱逐胡虏、报效大汉之心未绝！
二弟应该还不知道胡人最终的目的，但自己知道。
身后胡人早准备好了木板，他们是想纵马上城头！
一旦骑兵冲上去，对守军来说是一场灾难！
自己一定要阻止！
张泛脚步突然间轻快了起来，跛掉的右脚丝毫未影响他前进的速度。
尸体下有许多胡人临死前丢下的兵器。
张泛再踏前一步时，左脚一勾，一柄弯刀旋转着飞了起来。
张泛猛然朝前跃出，落下时弯刀正好自他背后掉落，将缚住他双手的绳索割断，同时也将他手背连皮带肉剥下了一块。
血流如注，白骨可见。
张泛却眉头都没皱一下，迅速捡起一张弓，自一匹马尸旁挂着的箭囊内取出三支箭，用牙咬住两支。
左脚在马尸上使劲一蹬，高高跃起，豁然转身，一箭射出。
三十步开外的一名胡人被一箭封喉！
张泛并未停顿，迅速将另两支箭连珠射出，又是两名胡人中箭，为尸堆增添了一个身板的厚度。
“杀了他！”
其余胡人反应过来，上前朝张泛放箭。
张泛却一个翻身，躲在了马尸之后。
转过头，对百步开外的雁门城头大叫道：“文远，胡人准备铺上木板，纵马上关！”
“千万别出来，也切不可让乡亲们靠近！”
“以此为界，再近一步者，放箭格杀！”
“文远，你记住，慈不掌兵！这不是你仁慈的时候！”
“大哥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为我报仇！”
又捡起一柄弯刀，转身大吼道：“乡亲们，咱不能帮助恶狼对付自己人！”
“横竖都是死，咱们跟这群畜生拼了！”
一纵身，举刀朝胡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