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看着秦氏拿出来的一袋大米,很是震惊,要知道,就是年成好的时候,村里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精米来熬粥,更何况是这样的灾荒年。

    但现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忙又去拿了不少杂粮过来。

    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年岁稍大一点的妇人和一个媳妇子,两人也拿了些粮食过来。

    张氏给秦氏介绍,说:“陆嫂子,这是郑家嫂子和她儿媳妇,是这次和我们一起北上的人家。”

    秦氏笑着和两人打了招呼,大家开始忙活起来。

    陆老二他们打来了水,又和刘家兄弟几个用石头垒了几个简易灶,架起了大小十几口大锅熬粥。

    李风见状,忙又喊了几个缓过劲儿的村民,打着火把在附近捡了不少木柴。

    大火烧开了水,每个锅里都下了不少大米和杂粮煮着,秦氏又让切了几个大南瓜一起煮,准备等快熬好的时候再下一些刘氏她们洗干净晾晒的野菜。

    浓浓的米香味让饥肠辘辘又赶了一夜路的人,更觉得饥饿难耐,尤其是小娃子们,都饿的哼哼唧唧,孩子的娘都心疼的轻轻拍着哄着:“乖乖,等会就有吃的了,再等会啊!”

    此时村长站起身大声说:“大家抓紧时间休息,等会吃了饭就走。”

    之所以这么着急,也是怕看守矿山的人追上来,他们这么多人走过,肯定留下了痕迹。

    而且村民们拖家带口的这么多人,也走不了多快,要是被追上就糟了。

    安排好了大家,村长又坐回了火堆旁,和陆老爷子说话。

    他有些愧疚的说:“陆老哥,谢谢你们来救咱们,想不到咱们还能在这深山老林里遇到。

    唉!兄弟对不起你啊!没有留下来等你们!实在是大家伙没多少吃的了,府城外流民也是越聚越多,我还听说,有些人家的小娃娃都被人抢走了,大家伙都吓坏了,你说这灾荒年月的,小娃娃被抢走能干啥?”

    “村长,不怪你,这世道,能让大家伙有条生路,总比等死好。”

    陆老爷子忙安慰村长,也想起了破庙里遇到的危险,自家宝丫和四壮还有刘家的小女娃都差点被流民抢走,忍不住心里又一阵悸动。

    大旱一年多,赤野千里,极度饥饿的人啥事都能干出来,易子而食的事都有,更别说抢别人的小娃儿拿来吃,为了活下去,有时候,人性本恶的一面就被释放出来了。

    “村长,这不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吗?咱们等了陆老哥七八天了,又没吃的又没水,大家伙儿实在等不住了,没办法只能先跟着郑老哥他们一起走!”

    说话的人叫李黑子,三十多岁,本名叫李大牛,可他长的一点也没有牛的强壮,个子不高,又黑又瘦,村里人都黑子黑子的叫着,时间长了反而没有人叫他的名字了。

    他爹去的早,老娘含辛茹苦的拉扯大了他们四个孩子,他的两个妹妹早已嫁人,还有一个兄弟,他媳妇又给他生了三个儿子,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以前他常年跟人在外面到处揽活干,只是因为他个子矮,又长得其貌不扬,在外面老是受欺负,后来就干脆回家种地,再不出去了。

    还有几个村民也七嘴八舌的说了一些情况,当时府城的情况确实让人担心,万一发生暴乱,倒霉的都是无辜的百姓。

    陆老爷子也知道,那种情况下稍有不慎就会出事,所以他一点也不怪村长他们,就安慰了他们几句。

    “村长,我能理解,咱们离乡背井逃荒出来,就是为了求条生路,现在大家都还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他大叔,有山,说说咱们接下来要往哪儿走啊?”

    这是李家的族老九叔公,老人家快七十了,弯腰驼背,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两颊凹陷,气息萎靡,看着精神不太好。

    周围的村民都眼巴巴的看着村长,等着他拿主意。

    村长让李风去请了另外两个族老来议事,还有这次和他们一起北上的郑家的当家人,叫郑三刀,是青州府凤来县的人。

    郑家几代都是猎户,郑三刀年轻时候打猎也是一把好手。

    他有三个儿子,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孙子孙女也有七八个,大的有十五岁,小的也才四五岁,这次逃荒还有郑家的三个亲家,每家都是拖家带口的,老少也有几十口人。

    “村长,北面肯定是不能去了,咱们今天逃出来,还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追来。”坐在旁边的一个火堆旁的李木匠说了一句。

    他身边的李大力也大声说,“就是,北面去不得,那边正在抓壮丁!咱们去了也是被抓了壮丁!”

    “不错,李老弟,北面去不成了,可南边也不能回去了,几个州府受灾严重,到处都是流民,官府又不发救济粮,这人饿急了啥事都干的出来,咱们都拖老带小的,就怕到时候护不住啊!”

    这次说话的是郑三刀,脸上有一道疤,面相看起来有点凶,说话声音很是洪亮。

    “唉!这老天不给人活路啊!这灾荒年,受苦的都是咱们老百姓啊!”

    老叔公长长叹了口气,老迈的身躯都缩了缩,声音有些低沉的回忆着说:“我小的时候,就是跟着爷爷奶奶和爹娘逃荒出来的,那时候还是前朝,朝廷腐败,各地官员横征暴敛,内乱四起,外族也趁机来犯,逼得老百姓没有活路。

    后来我们那里又遭了水灾,我李族一千多口人仓皇出逃,一路跋山涉水,草根树皮都成了救命的东西,后来草根挖光了,树皮也被剥光了。

    饿的狠了,一些人就吃观音土,可那东西哪里是人能吃的,我的爷爷奶奶就是吃了观音土撑死的。

    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们当时的样子,全身瘦的皮包骨头,只有肚子大的吓人。”

    老叔公语气悲伤,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些痛苦又浮现在眼前。

    他声音有些暗哑的说:“那一路的艰辛,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到处都是流民,土匪,杀人强抢已是常事,抢人吃都已经不是啥奇怪的事了,我最小的妹妹就是被流民抢走了,我娘到死都记挂着她!逃荒路上饿死了多少人啊!可我李族就是饿死也不吃人,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老叔公抹了把眼泪,看看四周,几十年过去了,到如今李族才不到三百人,再也经不起折损了!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