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城。
听风楼。
兖州众大儒齐聚,相互行礼入席。
一番寒暄过后,便开始谈论五经诗文等事。
畅聊许久,又转到近期时事。
虽然,讨伐董卓一事已经过去良久,但依旧是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点对于兖州士族而言,更是值得炫耀的资本。
张邈、鲍信、袁遗等人,乃是举兵讨董的诸侯。
边让作为士人,更是精准预测了雒阳将乱,从而避祸的名流。
这帮人聚集在一起,自然是吹牛打屁,好不畅快。
聊了许久。
边让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扭头望向张邈:
“孟卓兄,你不是将请柬送到伯喈府上了嘛?”
“按理来说,他早该到了,怎么还没来?”
“听说他从雒阳皇宫中,带回上万卷藏书,也不知是真是假?”
张邈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朗声道:
“文礼兄放心,此事千真万确。”
“当初为了运送这批书,在下还提供过马车。”
“那可全都是拉粮食的马车,我却将粮食分给百姓,拿来保护书籍。”
“没错!”
又有山阳太守袁遗肯定地点点头:
“这件事,袁某可以为孟卓兄作证。”
“当初是蔡大家亲自去找的孟卓,我说得对吗?”
张邈满脸堆笑,飞快点头:
“对对对!”
“没错,是这样的。”
“这些书暂时由蔡大家掌管。”
“目前全部在我陈留。”
言外之意。
保护这批珍贵的典籍。
是有我陈留太守张邈一份功劳的。
果不其然。
当张邈说完这些话时,兖州士族的赞赏声,接连不断:
“孟卓兄不愧我等之楷模。”
“你替天下学子,保护住了传承。”
“天下学子皆应该感谢孟卓兄。”
“......”
张邈急忙朝四方拱手:
“哪里哪里~~”
“我不过是提供了车马而已。”
“真正有功于士林者,乃是蔡大家。”
“如果不是他拼死护书,也不可能保留下这么多书卷。”
边让颔首点头,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似乎陷入到回忆当中,唇角微扬起个弧度,称赞道:
“蔡大家不仅有功于士林,更对在下有提携之恩。”
“当年在雒阳时,若非蔡大家提携,边某岂能得大将军器重。”
“只是没想到......”
边让皱着眉,略显尴尬地道:
“蔡大家为何对那腌臜遗丑,如此偏爱。”
“一个阉宦之后的卑贱之人而已。”
“我真的不敢相信,蔡大家竟对他青睐有加。”
“唉~~~”
边让摇头叹息,一脸不敢置信。
紧跟着,张邈也是义愤填膺,对曹操大加鄙夷。
他又将曹操骗走大将典韦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甚至还牵连到了兖州刺史刘岱。
“哼!”
张邈怒哼一声,嗤之以鼻道:
“曹阿瞒以为靠上刘岱,便能真正进入兖州?”
“像他这样的小人,我张邈羞于其为伍。”
顿时,满座士人尽皆附和,张嘴便骂:
“没想到,曹操竟是如此小人。”
“刘岱能不能坐稳兖州刺史,另当别论,想靠刘岱?”
“哼!兖州容不得刘岱,更容不得曹操。”
“......”
“蔡大家到~~~”
正在这时,楼下响起个声音。
刹那间,众士林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楼梯口处。
但见......
一个身穿淡蓝色对襟长袍的中年男子,缓缓冒出头来。
只不过,他细眉紧蹙,双眸藏锋,眉目中闪烁着腾腾怒气,恶狠狠扫过在场众儒。
最终。
落在了张邈、边让身上。
张邈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起身,朝蔡邕一揖作礼:
“蔡大家,您终于来了。”
“可让我等儒生,好一阵苦等。”
又有边让恭敬地揖了一揖,唇角微扬:
“让见过蔡大家。”
“蔡大家,且请上座。”
一众晚辈、诸侯纷纷行礼:
“见过蔡大家。”
不得不承认。
蔡邕在天下士林中,有极深的影响力。
面对边让、张邈的礼请,蔡邕丝毫不给情面。
良久。
他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凛冽的扫过众人:
“兖州士林何时变得如此浑浊?”
“除了挑拨是非,颠倒黑白,恶语伤人外,还会些什么?”
“难不成,圣贤书便教给尔等这些道理?”
轰隆~~~
仿佛晴空一道霹雳。
直将兖州众儒雷了个外焦里嫩,金黄酥脆。
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全然不敢相信,蔡邕竟然如此评价兖州士林。
张邈心里咯噔一下。
他感觉蔡邕的目光不太友善,似乎意有所指。
典韦的事情,的确是他走了眼,才酿成今日祸患。
他本以为蔡邕不会在意。
但不曾想......
在对方犀利的目光中,仿佛暗藏杀机。
张邈下意识心慌起来,想要转移话题:
“蔡大家,您这是......”
可是......
他才刚一开口,便被蔡邕怼了回去:
“张孟卓,我正好有事要问问你。”
“那典韦你可曾答应过,让他追随曹操?”
“这个......”
张邈言语犹疑,明显想要遮掩什么。
但蔡邕言辞犀利,目光炯炯,宛如判官一般,厉声喝道:
“你摸着自己良心,且看着我的眼睛。”
“老实跟大家说,典韦到底是回归旧主,还是被曹操恶意拐走?”
“如果你说是,我现在便可让你们当面对峙!”
当面对峙?
张邈神色骤变。
难不成,曹操也跟来了?
可是......
我可没有邀请他啊。
他的目光下意识掠过蔡邕,望向楼梯口处。
果不其然。
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出现。
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魁梧的汉子。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曹操、典韦。
张邈哪里还敢胡言乱语。
一时间。
他哑口无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边让眼瞅着张邈蔫儿了,心知其中必有蹊跷。
但考虑到张邈毕竟是自己的好友,便急忙替他开解:
“蔡大家,您这是何意?”
“不管怎样,孟卓也是受害者。”
“而且,他保护了书籍,对于士林有功。”
“咱们切莫因为一个阉宦后人,而伤了和气。”
“您说......”
话音未落,蔡邕凛冽的目光,直接转移到边让身上:
“文礼,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智者。”
“但今日来看,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士人也好,阉宦也罢,皆有好坏之分。”
“张让、赵忠固然可恶;”
“但吕强、曹腾皆乃忠臣!”
“当年,若非中常侍吕强谏言,解禁党锢未必如此顺利。”
“曹操虽是阉宦之后,但当年为雒阳北部尉时,他立五色大棒,棒杀蹇图,是何等意气风发,时为人称赞。”
“此事,多少士人敢做?”
边让顿时蔫儿了,尴尬地揖了一揖:
“这......”
的确。
曹操虽是阉宦之后,但却也是个士人精英。
当年在雒阳时,比他官大的士人多了,但又有多少人,敢得罪阉宦?
没有!
他们全都偃旗息鼓。
只有曹操敢棒杀蹇图,公然叫板阉宦。
甚至,曹操因此得罪阉宦,最终被贬京外,仅是个县令。
蔡邕也曾得罪阉宦,最终被流放朔方苦寒之地。
他们二人经历比较类似。
但偏偏......
蔡邕为士林歌颂。
但到曹操这里,却着重强调了阉宦之后。
这一点,实在太不公平!
“是让偏见了。”
边让不得已,只能改口。
呼~~~
蔡邕呼出一口浊气,转身望向恭立一旁的曹操,将其请上前来:
“孟德,你过来。”
曹操上前一步走:
“蔡大家。”
蔡邕唇角微扬,朗声言道:
“尔等说我保护了皇宫典籍。”
“殊不知,真正的功臣,乃是孟德。”
“若没有孟德相助,皇宫典籍必毁于一旦。”
“他才是真正有功于天下学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