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有个剑客 >第20章 有什么关系?
    “毕竟,病入膏肓、无法修行的废物先生和……克死母亲舅舅、命犯灾星的废物公主,倒也……是真的绝配啊。”

    李泗水轻狂讥讽的声音从空地中央传播开来,压过了雨声、盖住了蝉鸣。余音环绕,使得整片竹林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之中。

    竹林中的所有考生,无论是贵族子弟,还是四苑学生,都被李泗水的言语惊在了原地,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只是微微张嘴,却无一人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个来自西域的白纱少女,轻蹙眉头,看着场中考生们有些滑稽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

    “他说什么?他……说了什么?”

    有一考生缓过神来,却依旧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僵硬的转过头来,向着身旁的同学问道。但他身边的同行人也一样是一脸惊愕,呆呆的愣在原地,哪怕被问起,也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没敢应声。

    长安和其他的地方不同,作为唐国都城,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们,自然会比唐国其他地方的人们更加了解一些皇室的秘闻。

    长安城里的百姓们,距离皇城更近,自然也更了解当今陛下的脾气和气度,也更清楚,当今的皇室早已经和以往的古板遥不可及的老皇族不同。陛下和当朝皇子大臣们,并不是像以往一样,恪守皇族尊严,严控百姓间的言论和非议。

    广开言路,言论自由,这是杜首辅和陛下亲自发布的律文,长安城内的风气,比以往开明不知道多少。甚至在长安城里许多的酒楼中,都有专门的说书先生,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皇家的趣事,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乐趣,来吸引茶客。

    比如当今陛下前些年痴于棋道,但棋艺颇臭,和首辅手谈一局都要悔上不知道多少步,毫无风度可言。但后来与棋道大家王庸先生在北游阁苦战三日后,又觉得下棋太浪费时间,耽搁政务,便戒掉了棋局,从此再未登上北游阁顶。

    又比如,当今的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之间,从小就不太对付,每次相见,都不会给对方好脸色。太子殿下温和儒雅,颇具仁君气度,在朝廷中很受文官推崇。而二皇子则熟读兵法,百战常胜,更受武官们喜爱。

    还有许多皇室的趣事和传闻,在长安城中人人议论,饭后闲谈,而皇室和朝廷却也并不会太过敏感,甚至有些纵容。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被拿来戏言调侃,哪怕皇室朝廷不予追究,长安城里的百姓,心中自然也有一个模糊的标尺。有些事情,不是长安的百姓们不知道,也不是他们不感兴趣,而是他们不能说,不应该说,更或者是……不忍心说。

    李泗水微微侧头,眯起眼睛,盯着面前顿住的身影,扯起嘴角笑了笑:“怎么?牧小先生?你不会是真的和传闻中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奉读圣人书吧?你连自己缔结的那位小公主,是何来历都不清楚?哦,我忘了,那位灾星现在还没满年岁,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还算不上她的伴生郎……那我可祝愿您早些远离那位灾星,不然……可能那天也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

    李牧身体微顿,不再向前倾去,而是转过头来,直视着对面满目轻蔑讽刺的少年,眼神平静清冷。

    “哟?怎么,牧小先生似乎有些不满?可……我说的都是世人清楚的事实啊。”李泗水嘴角勾起,右手轻抬,指向了竹林里的考生:“在这里的哪个人不知道,那位言夏公主,啧啧,以往的名气,可不比如今耀眼夺目的二公主差多少啊,只不过……是恶言诅咒更多。”

    “而且最有意思的是,你也应该想想,为什么我一个刚离开别院的小小伴生郎,竟敢在这种地方大放厥词,谈论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李泗水微微侧头,眯起眼睛:“有没有可能是……将那位小公主视为灾星祸源的,并不是愚昧的乱民?而是……朝廷!皇族!甚至是……”

    李泗水并没有再说什么,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他言语中接下来要说的是谁,只不过众人被他一口一个“朝廷”、“皇族”吓得有些心惊肉跳,就怕在他的口中,下一瞬就会脱口而出那个并不能明说的人,所以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场中的人们反而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我可不是轻信谣言,胡言乱语。”李泗水咂了咂嘴,不怀好意的接着说道:“不然近几年的宫廷宴会之中,所有的皇子公主大都会出席,祭祖典礼、皇家和大臣诗会、甚至是……陛下的生辰,唯独仅有一人,从未到场出席过,而且宴会上也从来都没有她的位置。

    我们都知道,太子殿下温润和善、二皇子英武骁勇、二公主更是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谁曾还记得……几年前随言贵妃进宫的那位小公主?

    言夏,呵呵、如果传闻不是真的,那为什么这位小公主祭祖无名,被刻意的忽视和冷待?如果不是真的,那为什么她只是言夏公主,而不是……”

    李泗水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轻轻扫过竹林里表情突然凝重下来的考生们,嘴角有些癫狂的翘起:“而不是……李言夏啊……”

    竹林中的雨势突兀的停顿了一下,晃动的树影也突然的安静了下来

    “嗯,你可以叫我……言夏或者公主殿下。”李牧这时候突然耳边回想起那日亭中少女的声音,平静冷淡,却隐约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竹林里的考生们表情安静的精彩纷呈,甚至有些滑稽,但无一人言语,都默契的沉默着。他们,自然是知晓这个事实,当今朝廷,又有几人真的没有注意到,诸位皇子公主,只有一人从未出现在祭祖名册上,因为……整个唐国,只有一人能亲手书写祭祖名册,而他……从未叫过那位小公主本来应有的名字。

    李为国姓,那位小公主……从遥远的地方而来,所以……言夏和李言夏……这对于长安城中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得不谨慎思考的信号,没有人真正能够了解圣心,或许除了杜首辅外,也无人知晓那人真正的态度,圣意……总是最难琢磨。

    李牧微微颔首,却目光依旧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波澜,甚至平静的有些冷漠。他是不清楚李泗水所说的这些皇家秘闻,在别院大多数的时间……他都疲于活命,解决神念问题。

    但……又如何呢?

    皇室秘闻如何?

    灾星公主如何?

    言夏……与李言夏又……如何?

    李泗水觉得这些秘闻对李牧来说是足以激怒他的事,可对于李牧来说,这只是一个他并不熟悉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也和他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哪怕故事的主角是他现在的公主殿下,哪怕那位名叫言夏的公主殿下……他并不讨厌。

    但,这一切……都没什么关系。

    这世间糟心的事情太多了,总有人比现在的你更辛苦、更孤独、更不幸。而对于李牧来说,这些人之间的区别,只不过是有人离他近些,有人离他远一些罢了。

    可为什么,总有人会理所当然的决定,离自己近一些的悲惨,就一定和自己有关系呢?

    李牧皱了皱眉,他看着天上的薄凉的雨丝穿过雾气,砸在柔软的泥土中,最终……还是没有想明白……

    李泗水自始至终都没有了解过李牧,他觉得是李牧看不起自己,才会在那片山谷中将自己视若敝履,但殊不知,李牧从来都没有轻视过任何人,或者更准确的说,很多人都和李泗水一样,从来都没有走入过他的眼中……

    李牧尽管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生性薄凉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唐国、长安、还有这座辉煌庞大的宫廷,自己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归属感……

    “我……是个客人……”

    孤单倔强的小公主,和……那日竹林中自以为是、拼出性命谦卑怯懦的少年一样,对于李牧来说,都……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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