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画中的薛定谔 >第三百七十五章 伊丽莎白
    和寥寥分开后,伊丽莎白独自一人来到纽约,她虽然怀念寥寥的美食,但还是在生活的重压下不得已在纽约一家私募基金公司开始了自己的实习生生涯。

    现在,伊丽莎白手里有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东区的,一个是西区。西区是富人住的地方,肯定会很贵。在伊丽莎白读书的那个小城已经够贵了,伊丽莎白不想花那两倍的价钱,但是价格高也许技术高明些,服务周到些。不管怎样,伊丽莎白还是先试一下西区吧。伊丽莎白拨了号,他们问的是老问题: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伊丽莎白回答了问题。他们说要700美元。“让我先想一下,”伊丽莎白说。

    伊丽莎白拨了第二个号码,又回答了同样的问题,打听了价钱,“大约400元。”接电话的女人说。这价格不算太离奇。

    “我想预约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

    “你不能再拖,你已经拖得太久了。明天就来,上午11点。明天是5月17号,我们看看该怎么办。”

    伊丽莎白一大早起来乘地铁去诊所,正是高峰时候,地铁站电梯上的上,下的下,挤满了赶去上班的人。人们真是可笑,就这么四处奔波,为什么要从东头到西头或是从西头到东头呢?好像每个人都是要赶往家的另一头去上班,大家都就近上班不好吗?可以省去多少麻烦。

    车厢里也挤满了人,没有座位,伊丽莎白只好站着。诊所的人让她头一天晚上就不要吃东西,伊丽莎白觉得头晕,嘴里有一股泥土的腥味。面前的座位上有两个板着脸的女人,衣着讲究,搽了一脸的粉。一定是韩国女人,伊丽莎白想,只有韩国女人才会把这一张扁脸搽得煞白,好像打了重霜的南瓜。”我希望她们早点下车,我就可以坐下来。头又晕起来,想吐。我不要晕倒在车厢里,想想看,这么多人看着,多丢人。他们肯定会叫警察,我还没去诊所,就先去了医院”伊丽莎白看见眼前拉起了一道黑幕,四分之一,一半,还剩下四分之一,完全黑暗……

    “小姐,坐下,小姐,坐下。”伊丽莎白听见一个声音说了好几遍。伊丽莎白摸索着坐下,眼前罩着的黑幕立刻不见了。身边站着一位老太太,眼里既有关心,也有冷漠。这是一个大城市,人们不会打听闲事。伊丽莎白一定是失去了知觉,刚才座位上的两个韩国女人已经下车了,伊丽莎白现在坐的就是伊丽莎白俩的位子,但是伊丽莎白根本就不知道车子什么时候停下来过。

    伊丽莎白找到了那幢房子,是在这个大城市最有名的一条大街的拐角处。纽约常使伊丽莎白想起上海,珠光宝气的商业大道紧挨着肮脏狭窄的小街,一样的灰不溜秋的高楼,地上一样的一汪汪的脏水。诊所前一个女人在散发小册子,也想塞一本在伊丽莎白手里,伊丽莎白瞥见了一眼小册子上的胚胎照片。一定是什么狂热的宗教分子,歇斯底里的“反对派”成员,一脸憔悴不堪,看样子这辈子恐怕生了一打还不止,难道还没生够?

    护士拿了一大叠表格给伊丽莎白填,伊丽莎白已经很熟悉这些问题了。年龄:24;最后一次例假的时间:2月14日。是情人节。伊丽莎白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们非常高兴,在研究生宿舍举办的舞会上直玩到早上4点。他们离开时,那个瘦高个的法国男孩还特地跑来说“情人节快乐!”让伊丽莎白的朋友们“代我吻伊丽莎白”。“我也喜欢你的长头发”,他说。可伶的人,他成天跟着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漂亮女孩,一起吃饭,一起洗衣服,一起去图书馆,几乎寸步不离。但是那天情人节,女孩的正式男友来了,他只好挂单,面无人色地在舞会上游荡,像个幽灵。那天伊丽莎白心里对他有着无限的同情,却没有料到后来这一天会同伊丽莎白自己生活中最大的一次灾难连在一起。

    “有紧急情况时应该通知谁?”伊丽莎白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要留下卡劳的电话和地址。真要有事,等他赶来时,我早就死了,伊丽莎白想。但是还有谁呢?这城里伊丽莎白谁也不认识,再说伊丽莎白也不想让别的朋友知道伊丽莎白的情形。那些闲话。他们俩总在一起,但是别人并不了解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们采取过哪些防备措施?请打勾。”他们采取过什么措施?什么都没有。他说那戴着像隔靴搔痒。伊丽莎白想在店里买些药,但是在柜台上找来找去也没有看见有陈列,又不好意思问,不知道还需要医生处方。在家里时这一类的药品都是放在药房进门最显眼的地方的,回国的人说这在国外很贵,甚至建议伊丽莎白买一点带出去。不过那时伊丽莎白还同一个男朋友有约,先就准备起来毕竟说不过去。卡劳应该知道的,他在国外住过好几年了,又是结了婚的人,但是他只是建议买只温度计。伊丽莎白每天量体温,但是显然这法子不灵。

    伊丽莎白第一次感到恶心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接下来的日子里那种难受的感觉再也没有离开过伊丽莎白。两个多月来,伊丽莎白完全生活在地狱里:永远头晕目眩,时刻恶心,吃什么吐什么,不断的胃痉孪。伊丽莎白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伊丽莎白怎么会有兴趣呢?她简直就是被活埋在坟墓里了。但是伊丽莎白居然挣扎着完成了那个学期选的三门课程,还得到了好分数。伊丽莎白每天去上课,对班上同学的滔滔不绝极端厌烦,只是盼着早点下课。走在路上,伊丽莎白看不见来往人们的笑脸,听不见他们的欢声笑语,仿佛自己是一团破棉花,飘在一堆黑云里。伊丽莎白也怕躺在床上,尽管大部分时间伊丽莎白都在床上。伊丽莎白烦躁不安,痛恨爱爱。身体里已经无缘无故地寄生了一样东西,另一样东西还要时不时地挤进来,实在是不能忍受。伊丽莎白的不情愿使得卡劳非常沮丧。伊丽莎白接连几个小时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看着天上的云彩,不说一句话,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好说。卡劳想让伊丽莎白高兴起来,但是没有用。有一天伊丽莎白终于听见他嘟嘟囔囔地说,“我真是受够了。”伊丽莎白不明白卡劳为什么不明白她病得这么厉害,怎么还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兴趣。“我希望你也尝尝这味道,”伊丽莎白告诉过他好几回。

    他非常生气:“你这么坏干什么,希望我也生病?”

    “那时你就知道我有多难受了。”伊丽莎白说。

    伊丽莎白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那个孩子,对它没有任何感情,只觉得那是一种病,一个肿瘤,早晚要除去的。其他女人也许会觉得恋恋不舍,伊丽莎白却支付不起这份奢侈。伊丽莎白根本没有考虑就做了决定,伊丽莎白知道有种药,在美国是禁药,在国内却很容易弄到。卡劳写了一封信回家给他当医生的姐姐,没几天就收到了姐姐寄来的包裹,里面夹着一张纸条写着用药说明,还特地提到可能会有的危险:“如果突然大出血的话,应立刻送医院。”两个人都没有多想。伊丽莎白不知道卡劳怎么对姐姐解释他为什么需要这种药,也不关心。两人都很高兴这种糟糕的情形很快就要结束。伊丽莎白按说明服药,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出了一些血,伊丽莎白想这大概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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