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冬叹息一声，自己又何曾不想呢，以往三人一同出行，街坊邻居都说三人是三剑客，三人也总有想不完的鬼点子，说不完的话，如今只剩两人，总是差点意思，李二冬换了个话题，问道：“听说你爹给你说了个媳妇？”
高文凤淡淡嗯了一声。
见对方神情平淡，李二冬也没兴致再问，于是起身走向河边，掬起一捧清水浇在脸上，冰凉河水在沉闷的夏日尤其清爽怡人。
高文凤跟着跳下树干也来到河边洗了把脸，少年抹掉脸上水渍，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沉默片刻后说道：“二冬，我准备去从军了。”
李二冬一怔，“从军？”
“没错。”
“怎么突然想从军了。”
高文凤自嘲一笑，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考功名我不是那块料，更无意跟我爹经商，难道要一辈子待在这小城里吗？”
李二冬思忖片刻说道：“听说边境一直不安定，柔然蛮子蠢蠢欲动，现在去很危险。”
高文凤平静道：“当兵哪有不危险的。”
李二冬继续问道：“你爹同意了？”
高文凤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同意。”
李二冬无言以对，他没法像对方这般洒脱，若是自己也跑去从军，那家中的娘亲谁来照顾。
“你呢，有什么打算？”高文凤转头问道。
李二冬嗫喏道：“跟你一块从军是不行了，我准备去跟城东的童师傅学手艺。”
“你要当铁匠？”
李二冬无奈道：“我跟你都差不多，读书做生意都不是那块料，打铁终归是门手艺，至少将来不会被饿死。”
城东童姓老人的铺子是小城里仅有的一家铁匠铺，所有人都知道，生意不好也不坏，对于寻常人家而言，学了这门手艺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瞧你这话说的，有我在，能把你饿死吗。”高文凤拍胸脯道，“不过凭你这身板，将来一定能成为方圆数十里最好的铁匠。”
李二冬不客气笑道：“那可不。”
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李二冬捡起一颗石子扔入河中，略带伤感说道：“若是林鹿还在，他将来一定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毕竟当初咱们三个最聪明的是他，最用功的也是他。”
高文凤深有同感，“可不是吗，三天便能将万余言的晦涩古籍背得八九不离十，试问又有几人能做到。”
----
崖坪上，巨大的树荫也抵挡不住炎热之意，林鹿在树下日复一日的挥汗如雨，俞佑康坐在一旁看着少年一次又一次的提刀落刀，神情温和有笑意，少年郎天资不俗，又如此肯下苦功夫，加上自己这个马马虎虎的老家伙从旁指点，老人很有信心将来少年的成就可以超过自己，想到此处便愈发老怀安慰。
俞佑康耐心等待林鹿砍足一个时辰，然后调息导气完毕后，缓缓走到树下，看着那一道道越来越细却不再斑驳杂乱的刀痕，开口道：“看来这几个月的努力还是有一些成效，挥出一刀勉勉强强还像那么回事，至少不像山野村夫市井流氓那般挥刀乱砍，不成章法，不错不错。”
林鹿听着老人的赞叹却高兴不起来，苦着脸道：“师父，难道就只比市井流氓好一点？”
老人瞪眼道：“咋滴，难道你以为在这砍上几个月的树就能跟那些江湖武人过招了？”
林鹿悻悻然一笑。
俞佑康话虽如此，心里却十分高兴，以少年每日勤恳练剑的态度，加上寒潭底下闭气练功，若跟那些寻常武人过招，言胜自然不敢说，可走上几十回合也没什么问题，可不那般说，这臭小子的尾巴还不得翘上天去。
林鹿走到老人身边，忽然笑嘻嘻问道：“师父，您到底什么时候教我蜀山十八式啊？”
“徒弟每日按照师父您的教导练刀练气，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些变化，至少登山爬树不会再大喘气了。”林鹿一本正经道，“可是，身为蜀山弟子，一日不练蜀山剑法，心里就一日不曾真真踏实，唉。”
说罢，长长吐出一口气，俞佑康静静看着少年自说自话，笑骂道：“臭小子，装模作样。”
林鹿瞬间破功哈哈大笑。
俞佑康正声道：“为师也不瞒你，其实以你现在的底子练剑确实有些过早，不过。”
“不过什么？”林鹿问道。
“不过为师相信笨鸟先飞，早一日练剑总有早一日的好处，之前是你底子太差，所以才让你砍了几个月的树。”
“笨鸟？”
“难道你很聪明吗？”
林鹿吐了吐舌头，暗想好歹当年还有个神童的名头，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笨。
俞佑康将对方的神情看在眼里，敛了敛情绪，说道：“蜀山剑法注重剑意，剑到意到，不出剑则已，出剑必有意，这套蜀山十八式虽只是入门剑法，但招招式式都蕴含了蜀山剑法的精气神，练到形似入门很容易，可要每一招每一式都能体现蜀山剑法精神意气，没有个四五年时间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便是天资出众之人，至少也得两年时间才能领悟其中精髓。”
林鹿听得目瞪口呆，一套入门剑法就要四五年时间才能领悟，若是高深一点的剑法不得七八年，十数年？虽然知道自己记性不错，但这好像跟剑道天赋没什么关系，想到此便有些郁闷苦恼，问道：“师父，那你领悟这套剑法用了多长时间？”
俞佑康虽然不是天资极其出众之辈，没在两年时间便领悟蜀山十八式的精妙，但也并没有多花多少时间，否则当初也不会自信满满的离开蜀山去独创自己的剑道，老人回答道：“两年半。”
林鹿眼前一亮，两年半？比两年也就多半年而已，顿觉眼前老人的形象高大了几分，很有拍马屁嫌疑的笑道：“师父，看来你也是个剑道天才呐。”
俞佑康白了一眼少年，“少废话，朝那棵树砍一刀。”
“又砍？”
“叫你砍你就砍，不过，这一次不需要你砍到前一刀的位置，你只管使出你最大的力气去砍就是了。”
林鹿蹙了蹙眉头，心想今天又是唱哪出？
抛却心头疑虑，林鹿缓缓闭眼，心意流转，气海内开始鼓荡起来，数月来挥刀的情景在脑中浮现，静立于潭底深处即将气竭时的胸闷痛苦感涌上心头，气海流转随着少年的心意变化越来越快，某一刻林鹿猛然睁眼，发足朝百年老树急奔而去，迅疾如风，在一丈距离时高高跃起，双手紧握刀柄狠狠斩下，随着一道沉闷声响起，并不十分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树干，直没入刀背。
一刀斩落，林鹿手臂被反弹之力震得微微发麻，而后使劲用力才将猎刀拔出树干。
虽然俞佑康已经说过不需要少年砍到之前的位置，但或许是这段时日养成的习惯使然，林鹿这一刀仍旧覆盖在了先前某一刀之上，俞佑康抚须微笑道：“够快够准，可是还不够狠。”
林鹿静静看着老人。
俞佑康缓缓抽出三尺青峰，没有像上次那样耍个飞剑之类的花哨把式，提醒道：“臭小子，看好了。”
言毕，只见老人迅速掠向古树，看上去与林鹿的身法如出一辙，速度却不知快了多少倍，少年只觉一抹灰影一闪而过。
待到一丈距离时，俞佑康同样是纵身跃起，然后一剑斩下，只不过林鹿那一刀是横砍，老人这一剑变为由上而下的直劈，气势格外凌人。
随着老人一剑劈下，一道雄浑剑气陡然而生，剑气划过一条横伸的枝干后直接撞向后面的山岩，在坚硬如铁的岩石表面留下一道长达丈许的恐怖沟壑。
不过眨眼之间，俞佑康还剑入鞘站在树下，一脸的风轻云淡。
林鹿瞪大眼睛，满脸匪夷所思，回过神后惊讶问道：“师父，你刚才这一招叫什么？”
俞佑康老神在在，轻轻吐出两个字，“开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