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逐鹿 >第四十六章 边关
    大隋北方边境线东西绵延数千里,在这条王朝倾力打造的军事防线上,几大军事重镇散落其中,每座军镇之间又有数量众多的烽燧相连,确保一旦发现敌情,就可以迅速通知到周边军镇,这条防线从大隋立国开始打造,可以说隋王朝立国多久,防线就打造了多久,即便是一心问道的修仙皇帝杨淳也心知肚明,别看当今陛下四处仿仙求药,但对防线的投入仍然极大,东南赋税半数用于巩固防线,对此朝廷也从无异议。

    立国之初,百废待兴,当时朝堂上有两种声音,一种认为应该休养生息,让百姓士兵好好喘口气,持这种主张的占据多数,且多以文官为主,而另外一种声音则是不尽相同,认为虽然天下已经大定,但在中原混战中,北方的草原蛮子却并未参与其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削弱,因此,防范柔然人南下仍是重中之重,不能掉以轻心,这一派虽然只有少数,但极具分量,因为定国公同时也是王朝唯一的镇国大将军王宗嗣便属于这一派。

    先帝杨天左右权衡,最终力排众议选择支持少数派,立国第二年便从几乎已经见底的国库中拨出大部分银子用于打造防线。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极为明智,大量兵力调往边境不仅震慑住了当时虎视眈眈的柔然蛮子,而且保证了北方边境此后数十年的稳定,其后虽然偶有草原蛮子游掠抢劫,但终究不敢越过那条防线,甚至不敢生出越过防线的心思,最近的一次紧急事件发生八年前,柔然帝国整合了大部分草原力量集结在边境外,导致大量士人南迁,可最终不知何故,只听见雷声不见雨落,最后不了了之。

    渔阳城位于整条防线靠西位置,与相邻两座军镇一起负责大隋帝国的西北防御,其重要程度仅次于京畿重地,因为一旦被北方的蛮子在此处撕开口子,那么整个中原地区就会完完整整的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形成狮子搏兔之势,后果不堪设想。

    北风卷地白草折,入了冬的西北边塞不是一点半点的冷,寒风如刀割般刮得人面生疼,老卒吴守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已经生活了快三十年,当初从军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转眼间就混成了个满头银白的老头儿,用后生的话说就是老兵油子,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其实说是老卒,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马夫,因为老吴现在的专职工作就是给军营里喂马。

    之所以沦落到来喂马的地步,那还得从早些年说起,那时候当今陛下还没登基,还是开元年代,记得那年三百号人出营寻找游掠抢劫的草原蛮子准备打个牙祭,这牙祭的确是打着了,可在回程的路上与一支柔然骑兵不期而遇,对方足足八百骑,这下轮到对方打牙祭了,结果不出意外,由于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在拼掉对方几乎半数的情况下,三百人最后回来不到一百人,如果不是守军及时接应,恐怕连这几十人都得留在当场,老吴就是在那场遭遇战中受了重伤,丢掉了一条胳膊。原本是要被上头送回乡的,可当时的上司知道年轻人已是孤身一人,无亲无靠,加上如今又受了重伤,回去还不得被地痞流氓欺负,想想就有些不忍,于是就找了个喂马的活给留下来了。

    一开始吴守成哪能适应这种转变,一下子从持枪冲锋的精锐骑卒沦落到马夫,这种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吴守成当初差点直接抽刀子去找草原蛮子拼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只是后来在经过袍泽的几番劝导之后也就想通了,喂马也能出力啊,把马照顾得好,将来在战场上多坚持那么一阵,说不定还能多杀几个蛮子,于是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做起了马夫,这一做就是将近三十年。

    老人裹着一件厚实棉衣,手里提着一个圆木桶来到马厩,然后将精心准备的马料倒在食槽里,这里的马并非精神抖擞的战马,那些随时准备作战的高头大马都在专门的马场里,有专人照顾,这里的则是一些在战场上受了伤的马儿,能不能再次上战场全看能否恢复到往日雄健程度,其实照这么一看,老吴虽然照看的都是些伤马,但重要程度委实不低。

    老吴先是给马儿涮了涮口鼻,将圈里的污秽物处理了,又倒了几桶清水在水槽里,这才坐在一旁歇息。

    老人对军营很熟悉,尤其是自己待的这一片,从上到下就没有他老吴不认识的人,即使叫不出名字也至少有过一面之缘,而军中的人也知道营里有一个独臂老马夫,关系熟络一些的有时候开玩笑叫他马王爷,对此老吴也从不生气,只是一笑置之。

    吴守成左右看了看,除了几匹天天打交道的马儿再无他人,只见老人慢悠悠走到一堆草料旁,轻轻翻弄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草堆里取出一个酒葫芦,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军营里有规定,严谨私自饮酒,尤其是站岗或者巡逻期间,一经发现必定重责,这是大隋军营里铁打的规矩,虽说他吴守成不用站岗执勤,也不用像那游哨四处巡逻,但终究是军营里的人,规矩还是要守,总不能每次被抓住了都仗着这张老脸开脱吧,次数多了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好几次老人都下定决心准备戒酒,可一想起那酒味就馋的不行,因此下了几次决心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人笑吟吟地提着酒葫芦坐回草堆,拔开塞子嗅了嗅,一脸的陶醉,西北苦寒之地,酿的都是比较烈的酒,冬天御寒效果最好,这也附和西北汉子豪爽热烈的性格,江南那种柔和的酒反而不对胃口,这酒一口下去,从喉咙一直烧到肚子里,那感觉别提多带劲了。

    一口酒下肚,老吴滋啦一声,慢慢品着烈劲过后的那一丝香醇,老人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前段时间又来了一批生瓜蛋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被训的哭爹喊娘要回家的,现在的年轻人还有几个是真正愿意来从军的,哪像自己那批人的时候,一心想着杀蛮子捞军功。如今可不同,很多高门大族为了家中晚辈有一层军中关系,都会把后生送进军中历练一番,但大多都去了京畿地区,因为那里离草原更远更安全,几十年不打仗了,谁愿意真的把家中孩子送到刀山上去走一遭,毕竟只是为了混个资历而已,而家中无权无势的人,就只能来到这片苦寒之地了。

    吴守成饮下一口酒,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自嘲笑意,自言自语道:“你一个缺了胳膊的老家伙,去操心那些干什么。”

    正当吴守成再次将酒葫芦贴近嘴边时,他陡然僵在当场,一个身材健壮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对方正直直望着自己。

    吴守成尴尬一笑,故作镇定的将酒葫芦揣进怀里,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年轻士卒顿了顿走进马厩,走到一匹精神不太好的马儿面前,看了看食槽,摸了摸马鬃,吴守成眼角余光注视着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心里想着找个什么由头把刚才的事情解释一下,或者试探一下这小子会不会把事情捅出去,正寻思间,年轻人突然转过身来,开口道:“军营里不让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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