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少女见到这一幕，早已红了眼眶，围着年轻道长抽抽噎噎。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韩奕艰难笑道，“去看看几位师太怎么样了。”
此役，韩奕倾力而为，力战大雪山番僧石灵上人，虽然最后是在峨眉掌门慧贤师太的帮助下，才艰难击退了石灵上人，但其所展现出来的境界跟实力仍然令人刮目相看，尤其是年轻人以指剑连破石灵九道金刚铁环的那一幕，最是令人印象深刻。
峨眉掌门盘坐在蒲团上，神色委顿，老人在最紧要的关头以毕生佛法修为相助韩奕，令已经成就佛门大金刚的石灵上人出现刹那间心境不稳的现象，最终二人联手击退和尚，可老人所耗心神颇多，此刻伤势严重。
慧贤缓缓起身，气息十分虚弱，开口道：“多谢韩道长仗义出手，今日若不是有道长在，峨眉山注定在劫难逃。”
韩奕摆手道：“掌门言重了，若不是你在紧要关头相助，晚辈今日恐怕早已死在那番僧手上。”
此役之后，除了他韩奕，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位毕生参佛的老人更加敬重。他见几位师太伤势不轻，皆是一脸颓色，向一旁的女子说道：“静姝师妹，先让掌门跟几位师太下去休息吧。”
王静姝道了一声谢，而后跟众峨眉弟子将几位师太搀扶退去。
韩奕走到廊下，望着几乎已成一片废墟的峨眉道场，脸色凝重，今日蜀中论剑，横生变故，这显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这之前，朝廷想要染指江湖还只是传闻，或者说只是在暗地里进行，可现在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付诸于行动，而且还是拿在佛门地位甚高的峨眉山开刀，可见那位老宦官的耐心已经渐渐耗尽。
年轻人现在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蜀山的未来，正如其在与石灵动手之前所说，先占峨眉，再攻蜀山，其实当时他只是胡口一猜，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估计是八九不离十。虽然现在有当今天子崇道这股大势支撑，可一旦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或者这位痴迷于修仙的皇帝忽然驾崩，一切都将成为未知数，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蜀山又将何去何从。
“我们走吧。”韩奕叹气一声，带着众蜀山弟子走过那片废墟，缓缓下山。
下山途中，各人心情皆是一般低落，连最爱说话的上官文静也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生怕打扰到了受伤不轻的师叔。
吕思齐沉默走在一旁，脸上除了忧虑之外，还有一抹不解或者说愤懑之色，因为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
韩奕眼角余光瞥见少年模样，开口道：“是不是在想寒剑草堂跟青城派为什么不出手？”
吕思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说道：“没错，蜀中论剑好歹也有十几年了，为的就是切磋剑术，有难同当，可一到关键时候都成了瞎子哑巴，我看这论剑也没必要再办下去了。”
几个少年附和道：“对，还跟他们切磋个屁，以后大道朝天，各走半边。”
韩奕笑问道：“连你们的红雪姐姐也不理了？”
几人顿时没了声音，可脸上犹有愤色。
韩奕平静道：“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原本很信任的人，或者说自认为是自己人，一旦对方的表现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心里难免会失落会难过，甚至就此形同陌路，其实这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年轻道长伸手摘下一截伸到路中的树枝，接着道：“青城派的杜少康跟石泯不出手在意料之中，因为青城山早就归顺了朝廷，所以我们还得感谢他们不出手，因为他们出手只会帮对方，至于赵辅国的义子张奴儿为什么不下令让他们出手，我想大概是为了避免引起其他门派的猜忌或者忌惮，好让青城山能够继续安安稳稳待在西蜀道，毕竟他们对于赵辅国还有更大的用处。”
韩奕淡淡道：“差不多吧，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这些年，朝廷往这座江湖里放养的鱼儿还少吗？”
他接着说道：“不过，红雪姑娘并非如此，我能感觉到，其实当时她有想要拔剑的冲动，就凭这一份心意，我们也不该把她往坏处想。”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出剑。”吕思齐一脸闷闷，显然对此仍旧耿耿于怀。
韩奕摸着少年的脑袋说道：“其实师叔出手不仅仅是因为‘蜀中剑派一家人’这句话，更多的是为了咱们蜀山，如果她出手不仅不能为寒剑草堂带去益处，反而会惹祸上身让整个宗门陷于危难，你说她该不该出手？”
少年不知如何回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管是那些看似自有无边的江湖散人，还是背靠着一座宗门的名门弟子，莫不如是。
林鹿一直沉默走在一旁，心情低落，这也难怪，眼睁睁看着师兄陷于险地，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这种感觉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韩奕看着失落的少年，温声道：“小师弟，你是对的。”
林鹿微微一怔。
“与人对敌，尤其是生死厮杀，勇猛无畏固然值得称赞，可也要懂得量力而行，审时度势。”韩奕面色平静，语气温和，“置之死地而后生，听着是很荡气回肠，可倘若你当时真的不惜性命出手的话，只有死地，没有后生，或者说我们师兄弟两人必死其一，甚至一起死。”
“师兄。”林鹿心情微荡。
韩奕笑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二师伯，但偶尔也听师父提起过，我想他老人家当初收你为弟子的时候，不仅仅是因为你身上的那份气运，可能也看到了你的这一点，所以，在你没有一定把握胜过对手时，千万不要贸然出手。”
望着对方真挚的面容，林鹿心里无比温暖，因为他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的在为他着想，年轻人忽然眼睛有些湿润，只是碍于众人在侧，不好太过于真情流露，只好转头望向远处风景。
“韩师兄！”
一道女子声音突然在众人身后响起，众人循声望去，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王静姝一路小跑来到众人身边，额头几根发丝被山风撩乱。
韩奕问道：“王师妹，什么事？”
王静姝神色不太自然，看着一群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少男少女，有的还似笑非笑，愈发神色忸怩。
韩奕何等心思敏锐之人，瞪了一眼好奇心极重的小兔崽子们，一本正经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众人一哄而散。
韩奕无奈一笑，转头道：“什么事，你说吧。”
王静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交到对方手中，说道：“韩师兄，等他回来以后，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他。”
韩奕接过锦囊，虽未打开，但经手这么一触，也已经大概猜到了是何物，问道：“师妹何不亲自交给师兄？”
王静姝脸色微红，“你交给他就是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跑。
韩奕微笑摇头，转身下山。
山道上响起年轻道长的声音。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