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城军营内,热闹非凡,远远的就能听到一群大老爷们此起彼伏的叫好喝彩声,原来教武场正在进行一场军中比武。
两个青壮士卒被众人围在中间,两人皆是赤裸半身,胳膊上虽不是肌肉虬结,但也是精壮有力,其中一个背上还有一条数寸长的刀疤,两人气势沉稳,没有那种见了对方就要立马分出高低的急躁,而是互相观察,很明显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将对方打趴下。与人相斗,跟那种两个人放开了打斗相比,其实这种对时机的把握要更加考验水平。
然而两人的这种‘平淡’对峙很快就引起了袍泽们的不满,本来畅想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角斗,没想到等来两个如此磨唧的家伙。
“树墩子,你他娘的在那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是不是以为在床上跟婆娘打架呐,在外边磨蹭半天就是不亮真本事,啊?赶紧的,老哥哥们都等不急了。”有人笑骂道。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军中大多都是斗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希冀能从他们嘴里讲出什么雅致有水平的话,比登天还难,习惯了这种言简意赅、道理透彻的荤言荤语,若是跟这群兵油子谈什么学识涵养,估计只能兵戎相见。
边境斥候李树忍不住回骂了一句,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对手,不敢有一丝大意,不过令人有些意外的是,作为大隋边境斥候,两人比的不是刀剑,也不是骑射,而是摔跤,十分有返璞归真的味道。其实年轻人此刻心里有些不乐意,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本来打算去城里逛逛,好好慰劳慰劳自己的兄弟,没想到伍长梁战国却下了命令,不许手下的几人出军营一步,最后就莫名其妙被拖到教武场上来跟人比武摔跤,真他娘的晦气。
不过虽然不情愿,但既然已经上了场,总不能被人灰头土脸的打下去,毕竟这边境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胡乱吹的。
年轻士卒瞳孔猛然一缩,只见对面那家伙忽然发力,如豹子出笼一般扑了过来,李树赶紧扎了个马步,腰板一紧,劲灌双臂,上身微微前倾迎了上去。
教武场上热闹不已,远处则要安静许多,塔楼上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几人都是清一色的戎装打扮,腰悬制式隋刀,气势沉稳,即便是几人不言不语,但也能感受到那抹沙场打磨出来的杀伐气质。
居中是一名两鬓斑白的老人,与他人不同,老人并未铁衣戎装,但那份独树一帜的凛然气质让人肃然起敬,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隋朝在诸国混战中仅剩的硕果,镇国大将军、定国公王宗嗣。老人一生戎马,从无名小卒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可谓稳扎稳打,老人是那场大战的亲身经历者,年轻时悍勇无双,冲锋陷阵常常是一马当先,有万夫不当之勇,尤其是在王朝定鼎的落凤山一战中,以两万人马抗住了南唐右路大军近七万人马的冲锋,说吃掉对方有些痴人说梦,但为大隋主力渡过临沧江赢得了极为宝贵的时间,某种程度上为两朝主力部队之间的对决奠定了基调。天下一统之后,论功行赏,王宗嗣与另外两大名将并称王朝三鼎,可谓是尊荣之极,之后一人远赴辽东,一人驻扎南荒,而王宗嗣便来到了这西北苦寒之地扎根,与柔然蛮子对峙,这一扎就是四十年,此后随着那两位名将的先后离去,王朝三鼎,如今就只剩下他这一棵独苗了。
身边的几个心腹将领见到老人的举动之后,除了那个沉默站在一角的中年男人,其余四人都是会心一笑,别看仅仅只有四人,却是涵盖了如今大隋边军将领中的老中青三代人,可谓成色十足。
王宗嗣笑着站直身子,开口道:“嗯,不错,就是要这样,不能说没有仗打就马放南山,兵器入库,没事就要拉出来练练,年轻人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厮杀,不能等到柔然蛮子哪天杀过来了,一个个吓得两腿发软。”
四人微微点头,只不过表情又稍微有所不同,其中最为年轻的一个家伙名叫裴景春,来自江南道某大家族,是青壮派代表,曾经那座朝堂中有人私下议论,说年轻人是靠着家族背景才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一时间风言风语传得没完没了,其实这是天大的误会,世家子弟裴景春熟谙兵法韬略,且绝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家伙,无论是行军指挥,还是更能体现个人勇武的单打独斗,皆是一流水准。裴景春没有经历过那场波澜壮阔的大战,是靠着跟柔然蛮子几次说不上大但也绝不算小的遭遇战一步步发迹,不到三十岁年纪便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加上生了一张好皮囊,因此这名年轻武将如今是大隋边军中的名人,后来人无不以姓裴的为榜样,希冀着某天也能靠捞军功捞到一张位于议事厅内的椅子。
年轻人不是那种心高气傲的家伙,可听到老将军对同龄人这般评价,即便他对老人由衷钦佩,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显然是对老人的话极不赞同。
王将军人虽然老了,但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见到年轻人的微妙表情之后,与身旁一名比自己要小上一轮的老人相视一笑,后者名叫贺芝山,同样是头发灰白,但比起大隋军方第一人,性子明显要火爆一些,精神也显得足一些,斜眼笑道:“裴景春,瞅你这表情,对老将军的话似乎颇有异议啊?”
在几位军中大佬面前,裴景春哪敢有丝毫做派,只是一脸委屈道:“不敢不敢,大将军的话我哪敢有异议。不过我觉得大将军跟几位是不是对咱们这些晚辈有些误会,咱们又不是没有跟柔然蛮子交过手,不说次次大胜而归,可哪次不是凯旋,说被吓得两腿发软,这要是让手底下的兄弟们听见了,恐怕心里得不痛快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