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年轻士卒回到营房，今日出了刺客，虽说已经见怪不怪，但想要逛城是不可能了，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其中一个蹲在地上，扯了一根小草，搓掉根茎泥土之后，咬在嘴里，说道：“这柔然蛮子真是不知好歹，就跟苍蝇一样，一茬接一茬的来，这都多少次了，想暗杀定国公，哪有那么容易。”
年轻人瞥了一眼身旁的家伙，见对方没有反应，问道：“文凤，你说是不是？”
高文凤目视前方，远处空旷辽阔，是成片的草原，他盘坐在草地上，说道：“是够烦的，不过他们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树眉头微皱，索性也坐了下来，微微前倾问道：“什么道理？”
高文凤解释道：“虽说这些刺客次次都是无功而返，但次数多了之后，对国公的习惯，渔阳城的布防自然也有所了解，多来几次未必就找不到破绽，那位宗先生即便再厉害，也难免有老虎打盹的时候，如果我是柔然部落里的大人物，我也会这么做，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成百上千次的刺杀，总能找到机会。”
李树咽了烟口水，干笑道：“还好你不是。”
他接着说道：“不过看这群柔然刺客刺杀的频繁程度，好像有点你说的意思，难道那些柔然大人物就只能在这种事情上一条道走到黑？”
高文凤看了一眼这个曾经为自己挡下一刀的家伙，说道：“其实他们也明白，这种事很难得手，更多的目的估计是为了让咱们疲于应付。”
李树若有所思，他忽然转头看了看左右，说道：“咱们大隋朝的武人也不少，要我说，就该让那些江湖高手都秘密潜进草原，专杀那些柔然高官，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高文凤盘坐在草地上，笑道：“要是刺杀这么容易，还养这么多士兵干什么，干脆直接让两国皇帝叫上各自的武道高手来一次大比拼，谁要是输了谁就滚到一边凉快去，岂不是更简单。”
李树撇了撇嘴，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千年以来，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面对一波接一波的刺杀，各国军中也总结出了一些专门诱捕围杀江湖高手的方法，一个境界再高的武人，即便能一起气百里甚至千里，但终究是人，是人就有力竭之时，试想面对成百上千甚至上万披甲持刀的士卒，想要冲出重围，难度可想而知。除此以外，像这些军政重要人物身边，一般都有隐藏高手或明或暗的保护，毕竟自己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就像王忠嗣这般，哪能被轻而易举的刺杀掉。诸国混战时，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据说曾经南凉为了拉拢北燕共同抗衡大隋，却被一名北燕军中的实权人物阻拦，为了刺杀对方，南凉曾派出一名高手秘密潜入北燕军中，此次刺杀行动经过了缜密安排，而且是里应外合，可谓万无一失，但不知为何，刺客行踪败露，在据那位将领的大帐仅有百步之遥时被持刀持戟的甲士团团围住，在拼死近百名甲士之后，那名境界不低的江湖武人最终死在了乱刀之下，而且据说那名北燕武将就那么神情淡然的站在帐门口，就像是在看一处好戏，显得十分的闲情逸致。
因此面对千军万马想要全身而退，除非是千人敌万人敌一般的人物，否则想要脱困难如登天，可那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而且这类人一般都心高气傲，宁愿待在那座无拘无束的江湖里，也不愿受人约束，至于那些一品高手乃至于天罡地煞境的宗师级人物，到了这个层面，可以说已经是真正的超脱于世、得到大快活大自由了，想要约束这些人，恐怕即便是拿一城长官、一州刺史来换，也不见得对方愿意。
高文凤微微点头，如对方所说，最近几人在边境游曳，几乎没怎么碰到敌方斥候，边境氛围显得十分平静，这对于之前隔三差五便到两国边境贼头贼脑探听虚实的柔然武士而言，确实不正常，但若说这是柔然人准备南下的前奏，又不合常理，对方不仅不派兵集结，反而连斥候都撤掉，这算是哪门子事儿，而且己方连日以来，也确无发现对方有重兵集结的迹象，因此难免让人有所疑惑，文凤说道：“听伍长的准没错，而且几位大将军已经知晓此事，既然没有动作，想必并无什么差池。”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或者说，几位大将军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李树点头道：“但愿如此。”
两人忽然眉头微蹙，接着不约而同迅速起身，然后装模作样的来回巡视。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传来了一道粗狂嗓音，“我还说你两个臭小子跑哪儿去了，原来在这躲着，那刺客还没被抓到，小心那王八蛋闯入军中把你俩的脑袋给拧了。”
李树笑道：“伍长，你能不能不要吓唬人，我倒无所谓，可文凤还是个孩子，要是真给吓破了胆，我看以后谁跟你一起出门。”
高文凤白了一眼对方，姓李的家伙仗着比自己长几岁，常常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尤其是在人多的时候，梁战国笑骂道：“文凤比你小子有出息，我看就算你被吓尿了，文凤也没事。”
李树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别在这杵着了，待会儿若是被李都尉看见，又得说我老子纵容手下，不好好管教，赶紧的，跟大伙抓刺客去。”
“伍长，今天咱几个难得换班，折腾了一天了，歇歇，歇歇。”李树嬉皮笑脸道。
梁战国骂道：“歇歇？等哪天被...”
话到嘴边，中年男人就把话咽了回去，见惯了生死，虽然不信鬼神，但他真怕一语成谶。
三人忽然同时转头向西边望去，只见一骑快马疾驰而来，尘土飞扬，刚到营门口，马背上那人便一个倒栽葱摔了下来，想来是连夜赶路，力疲导致。
三人面面相觑，赶紧跑了过去，从对方口中得知，原来只是遭遇了一小股柔然骑兵，这让刚才联想到某种可能的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在草原以北，十来骑高头大马一字排开，顶风而立，面向南方。居中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值壮年，气势内敛沉稳，身旁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耄耋老人，黑色长袍上用金线绣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虫鱼鸟兽皆有，再数下来便是清一色戎装裹身的柔然武将，年纪大致相仿，满面风霜，皆是中年男人在统一草原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坚定追随者，勇武善战，就如同天空上的雄鹰一般。
风往南吹。
众人的眼神中满怀期待，因为那只世世代代盘旋在草原上空的雄鹰将要向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