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逐鹿 >第六十八章 黄衫女
    千里之外的蜀山之巅,在那间门前有一方莲池的茅草屋内,蜀山老人陈之淮正俯首对着一本典籍废寝忘食,心无旁骛,像极了一名老学究,只不过他研究的不是道德文章,而是世人眼中晦涩难懂、玄之又玄的气数命理。旁边还摆放有一堆道教经典,无一例外都是道教中的艰深大部头,若是换做别人,看到这样一座堆积如小山的道教典籍,恐怕都要忍不住一阵头痛。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陈之淮重重叹了口气,轻轻合上那本号称能预言世间五百年的太玄七签,眉头紧锁,看样子老人在书中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陈之淮负手走到檐下,望着池中白莲,怔怔出神,蜀山千年以来,出过的剑道高人不计其数,不说其他,光是每一代掌门无不是惊才绝绝之辈,蜀山剑道执牛耳者的身份从未旁落,蜀山在剑道的地位也可见一斑。屋前一池白莲静静盛开,数目依然是九朵,但老人心中明白,如今的九朵已经不同于当初的九朵,师兄俞佑康离世之时,就已经凋谢一朵,如今新开的这朵白莲,稚嫩柔弱,还未完全盛开,比起其他几多莲花颜色稍显不足,而且能不能等到盛开的那一天,也是个未知数。

    由于池中白莲数目不多,陈之淮曾经担心崇佛贬道的事情发生,然而随着皇帝在江都遇刺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之后,老人知道是自己多虑了,至少在那位修仙皇帝在位期间,天下崇道的大势就不会改变。然而蜀山大弟子下落不明,就犹如笼罩在蜀山头顶的一片阴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日不曾得到秦观消息,老人就一日无法安心。

    两个徒儿远赴北境查探秦观下落,已经得到消息,几乎可以确定,秦观是被关押在朝安附近。

    陈之淮与掌门师兄坐镇蜀山,虽相隔千里,但两名蜀山大佬其实一日都没闲着。蚍蜉剑作为秦观的本命剑,以剑悟道的蜀山掌门希望以此建立起与爱徒的感应,但收效甚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让人感到沮丧。陈之淮剑道造诣不如师兄,便‘剑走偏锋’,希望通过气运命理之说为师侄窥得一丝玄机,其实他也知道那本太玄七签的所谓能够预言世间五百年,很大程度上不过是道门中人的自吹自擂罢了,当不得真,可老人之所以仍然如此沉迷其中,无非就是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罢了。

    陈之淮缓缓抬头,望着湛蓝天空,眼神深邃。

    天道。

    老人神情平静,他缓缓闭上双眼,接着伸出右手,五指如飞。

    眼前似有白雾萦绕,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片刻之后,老人睁开双眼,摇了摇头,一脸的惆怅。

    远处林间,一滴松露顺着干枯的树皮轻轻滑落,裹住了一只来不及飞走的蚊蝇,小家伙的一生就此了结。

    陈之淮第二次闭上双眼,道袍无风而动,这一次老人是十指翻飞,令人眼花缭乱。

    约摸半柱香之后,老人额头渐渐渗出细密汗珠。

    清风绕山岗。

    浓雾渐散。

    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势。

    一生致力于谶纬望气的老人心中一喜。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一道凌厉声音在老人的耳畔如雷炸响,“姓陈的,天道岂是你能窥探的?”

    陈之淮心神一颤,与此同时,气海泛起阵阵涟漪,脸色刷的一下苍白无比。

    但老人显然不肯就此收手,神情凝重,十指变幻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知好歹!”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陈之淮道袍震动,脸色已成病态的白皙,可他仍不肯睁眼。

    七窍流血。

    不知何时出现在老人身旁的玄青子一手搭在师弟肩上,磅礴气机注入后者体内。

    “哼!”那道声音冷哼一声。

    老人的眼前,浓雾去而复返。

    陈之淮天人交战,某一刻,已然无望再更近一步的老人终于睁开双眼,脸色颓然无比。

    玄青子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缓缓收回右手,忧心问道:“如何?”

    “无碍。”

    “那人是谁?”

    陈之淮无奈的摇了摇头。

    ----

    寒剑草堂内,草堂剑奴卢隐辰与一名中年男人并肩站在檐下,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人所谓的剑奴身份,实际上比那些客卿还要吃香,与身边的这个男人,也就是草堂主人沈沉更是亦师亦友。

    两人此时正望着远处的那名年轻女子,眼神中满是慈爱。卢隐辰开口打破沉默,好似自言自语,“小姐最近的剑法让人捉摸不透啊。”

    沈沉苦笑道:“人在这儿,心不在这儿,出手没有章法,能看透才怪。”

    卢隐辰笑而不语。

    望着心不在焉的女儿,沈沉心中很无奈,自从去年蜀南之行回来以后,自己的女儿就变得魂不守舍,当时让女儿前往蜀南本来只是想要弥补一下那次在峨眉山袖手旁观给蜀山带来的不良印象,这下可好,难不成要赔上个女儿?

    卢隐辰瞥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男人,笑道:“女大不中留,我看挺好的,韩道长至少那姓杜的小子靠谱千倍百倍。”

    老人忽然摇了摇头,“我呸,姓杜的哪有资格跟韩道长相提并论。”

    老人对那位蜀山青年才俊毫不掩饰的夸赞,沈沉自然是明白对方的用意,笑道:“老卢,知道你跟他喝过酒,可也用不着这样替他说话吧。”

    差点死在留春亭的卢隐辰反问道:“难道还要我替姓杜的说话?”

    沈沉无话可说,神情渐渐肃穆,一次峨眉山之行,一次蜀南之行,让草堂主人彻底看清了那对青城山父子的嘴脸,其实在中年男人看来,这样也好,省得再去维持双方那份表面上的和气。望着女儿的身影,慨叹道:“你说的对,女大不中留,以后就由着她去吧,以前太难为她了。”

    沈红雪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两人,漫不经心地的耍了一通剑法之后,缓缓走到树下坐在石凳上,随手将剑扔在桌上,双手捧腮,怔怔出神。自去年中秋节松鹤楼与姓韩的一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其实当时回到草堂之后,沈红雪本来是打算过一阵就去蜀山看看的,可事到临头,总觉得那样做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于是作罢,就这样反反复复了三次,今年春终于决定去蜀山找那个自己不去他就不会来的家伙,可到了蜀山之后,一问才知道对方已经下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一刻,女子心中有些失落,于是只好在上官文静那丫头的陪伴下,胡乱逛了逛山上,从头到尾,素然无味。

    沈红雪拿起长剑,双指并拢轻轻抹过剑锋,当初分别的时候,那家伙可是说过绝不会像自己的大师兄对王姐姐那样避着对方,说要带自己去江湖上走一走的,现在居然不打招呼就突然没了人影,简直让人生气。

    “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哼,你要是敢骗我,一剑刺死你。”

    女子一剑向前刺出,嘴角扬起一抹柔柔笑意。

    ----

    与此同时,一支西凉使团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进入朝安城,以往都是与北燕同时入朝进贡,此番突然到来,加上皇帝此刻还在北归途中,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有礼部尚书邓文渊在,在‘文渊大学士’的全程掌控下,这队由西凉皇子领头的使团被安排得妥妥当当,基本上没出什么纰漏,尽显大学士之能耐。

    除此之外,此次与使团一起进宫的还有一位年龄不详、气质出尘的美貌女子,是一位西凉长老在海外寻到的,据说此女深谙道法,曾在梦中与一位仙人论道,此后画地为牢,静悟数年,终得道理。

    太虚宫外,怡湖之畔,一名黄衫女子静静站在湖边,风吹杨柳,就如同下凡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好几个细皮嫩肉的小道士在经过这处禁地中的禁地时,都不露声色的放慢了脚步,眼角余光偷偷瞥向湖边,光是那张侧脸就已经让人欲罢不能了,若是能跟对方温存一晚,就算折寿十年也愿意。很明显,这群平日混迹在太虚宫的‘金童’显然道行不够,不像大隋天子那般,即使后宫佳丽三千,也能做到坐怀不乱。

    黄衫女子对身后的一道道炙热目光视而不见,嘴角微微扬起,她伸出纤纤玉指,虚空点了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水中泛起淡淡细纹。

    女子忽然望着湖中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好快活啊。”

    然后正好经过女子身后的那个道人就看见对方做了一个极为赏心悦目的动作,只见女子伸了个懒腰,接着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整个身体的玲珑曲线一览无余,道人咽了咽口水,原本就不怎么稳固的道心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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