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当初和辛淼定契约的自己，其实挺好骗的。
辛淼一句“你要尊重我的信仰”，他就稀里糊涂把自己卖了。
得亏辛淼没想坑他，甚至是在利用这份契约，变着花样给他优待。
否则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少年不会受梦之魔神死前那几句话的挑拨，却对之前感知到的事情有些介怀。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最终还是告诉辛淼：
“我有点……想去看看那些梦之魔神的子民。”
这是小绿鸟最直白地告诉辛淼，他想要干什么的时候。
辛淼没什么意见。
何况她其实也挺在意的。
当时告诉梦之魔神，她的首选永远是小绿鸟，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在意这些无辜受难的人。
虽说成为梦之魔神的子民，其实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
说到底，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有多少人能够有自己的选择呢？
想着，辛淼挥手散去了梦境，露出眼前惨烈的景象。
让人意外又不意外的是，梦之魔神的子民们的身体，果然是早就已经死亡的状态。
他们本就是在走投无路、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才选择的梦之魔神。
梦之魔神给他们创造了一个精神上的花园，却不可能同时维系他们肉体的安宁和健全。
辛淼试着查看他们的灵魂，却发现不少的灵魂，力量已经十分微弱，连灵魂都快要散去了。
一位老伯的魂灵身着褐色短打，此时已经快要消散。
但他那张写满了岁月的痕迹的脸上，却是如释重负。
原来，梦之魔神虽然孤注一掷地对小绿鸟下了手，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第二手准备。
只是因为第二手准备根本就不成功，而且主要针对对象还是人类，所以她一直没有显山露水而已。
可是不显山露水，不代表已经造成的伤害消失。
梦之魔神的所有子民，本就缺少了真正的肉身，而他们的魂灵，也早就已经不算是真正的人类魂灵了。
梦之魔神一直尝试着制造一个新的种族。
这个种族没有实体，擅长入梦，通过吃掉别人的美梦来猎杀对方，获得实力的增长。
只是她虽然拿自己的子民们做了不少实验，却还是欠缺了些什么。
最后梦之魔神把它归结于，她还是没有看见过其他人美梦被吞噬的样子。
于是她对小绿鸟下手的另外一重因素，就是她希望小绿鸟先吃个其他人的美梦，给她和她那些未完成的失败品们打个样。
现在梦之魔神去世了，他们也不想真的被转化成什么梦魇。
当初是他们自己放弃了身为人类的肉身，不愿意在这苦难的世界中生存。
如今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无灾无难地结束这一切。
辛淼看着这些自称是“失败品”的人，有些沉默。
良久，她才说道：
“怎么会是失败品呢？”
“你们都是我的子民啊。”
“既然梦之魔神都把她的遗产给我了，那你们当然也是我的子民啦。”
原本打算把这些人复活，但是辛淼现在也看出来了，他们根本就没有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需求。
他们没有成为梦魇害人的心，却也早就失去了面对磨难的勇气和信念。
他们只愿意在日复一日的美梦中沉沦，再也不愿醒来，直至消亡。
就算是自认自己有的时候，会躺平地非常愉快。
但辛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消极的人们。
不过她也尊重这些人的选择就是了。
想了想，她拿出一个小球，在里面放置了一个大型的梦境。
这个梦境里面有着无数的小梦境，每一个小梦境都是一个自主的空间，可以任由人们在里面做梦。
每一个魂灵都是梦境自己的主人，是自己的梦境的主宰。
她也不需要魂灵向她提供信仰，更不需要他们奉她为梦境之主。
她不会出手影响人们的梦境，这些空白的，等待他们自己去创造的梦境，是他们自己的天地。
很快，所有的魂灵，就都转移到了小球的里面。
只剩下了之前和辛淼交流的老头。
老头大概也知道，他们的选择，其实给一开始想要救他们的辛淼和小绿鸟，直接泼了一盆冷水。
毕竟他看得出来，这俩最开始以为的，完全就是在现实中救活他们，让他们好好在现实中生活。
谁知他们没有放弃他们，他们却自己放弃了自己。
老伯的心中有些感慨。
——要是早一点遇到他们，也许，他们也会积极向上一些吧？
可惜。
一切都没有如果。
进入梦境世界之前，老伯才终于想起来询问：
“这个梦境……消耗大吗？”
这一刻，就连对人际来往非常没有经验的小绿鸟，都有一瞬间的无语。
——就算消耗特别大，你会放弃，就不进去了吗？
你要是有心，真的想要问出口的话，不会在其他人进去之前问吗？
这样，我倒是相信，你是真心的。
不过辛淼其实也并不在意，老头是不是真心的。
毕竟她只是给自己求个心安，老头的想法，她开始能够考虑，现在却也不必考虑。
于是她神情淡淡，意兴阑珊：
“不怎么费力吧，没怎么感觉到消耗。”
需要用心编织、能够以假乱真的梦境，才是真的消耗力量的梦境。
辛淼虽然帮忙了，却也没有闲心，给每个人都创造一个他们梦想中的梦境。
空白的梦境不就挺好的吗？
虽然一看就是假的，但他们反正也就想要在这假象当中生活。
以假乱真的梦境固然可以困住别人。
但是有时，太过真实，反而容易产生痛苦。
反而是越虚假的东西，越让人沉沦。
无师自通了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辛淼没多说，只是让老头赶紧进去。
身着褐色短打的老伯笑了笑，飘进了小球里。
临走之前，他意有所指地感慨了一句：
“你的外貌虽然受到魔神力量的影响，发生了改变。”
“但是性格，却没有受到梦之魔神的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