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个恨意来自哪里。
来自母亲和她母亲的恩怨，最初的安静与和善，都是她装的。
她对于自己的恨意，从未消除过。
也是，她没有理由原谅，毕竟那件事情，自己的母亲确实有错。
这点苏瑾很清楚。
所以第一眼看见庄燕的时候，她内心很愧疚，因为愧疚，在工作中苏瑾都尽量照顾她。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样子。
之前在公司楼下的长椅边，她跟自己哭诉母亲生病的事情，应该也是假的，她只是想要自己和方志麟越闹越大，她只是想要自己难堪，这才是庄燕的目的。
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庄燕中发低低挽起，曾经单纯的气质，今天特地打扮过后，变得更加文静淑女，可文静之下的獠牙，让苏瑾倒吸一口凉气。
母亲的事情，再怎么样，她都是不占理的那一方。
那样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诉苏瑾——走着瞧！
好在苏瑾已经准备离职，不然，她也无法想象自己身后的处境。
庄燕给苏瑾留下得意嘲讽的目光，收拾好东西，大摇大摆走进主管的独立办公室。
黄静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指紧紧攥着。
年纪最小，刚毕业一两年，靠着睡男人，轻而易举当上部门主管，而她呢，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依旧是个组长！
表面上给庄燕扣了个合情合理的帽子，但是个人都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当上主管的！
想到这里，黄静雯心中的不甘与愤恨达到顶峰。
.......
临近中午休息。
苏瑾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方总，我在系统里面提交的离职申请，您什么时候给我批？”苏瑾直截了当。
“离职？”方志麟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又接着看手里的合同，“离职也得按流程来，主管先批准了，我这个老男人才能批。”
老男人。
苏瑾听到三个字的时候，内心便明白了，早上因为龚欣雅的事，她说庄燕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吹到了方志麟的耳边。
不过这也不奇怪，她既然说出了口，倒也不怕方志麟知道。
“晏朔的项目已经拉回来了，方总你一直拖着不让人走，到底是几个意思？”苏瑾实在受不了了，方志麟说话总是阴阳怪气。
“这个晏总的项目是回来了，另外一个晏总呢？”方志麟皮笑肉不笑，冷眼看着苏瑾。
另一个晏总，他说的晏川。
苏瑾眼神也逐渐清冷，她好像突然看清楚了，方志麟的要求，就是个无底洞。
利用自己的愧疚！
利用自己家里孩子生病需要钱！
无下限地要求自己做这做那！
晏朔的项目，晏川的项目，还有逼她调岗去市场部。
全部都是这样！
苏瑾实在是累了，全身无比疲惫，望着方志麟人面兽心的样子，她忽然很想任性一次，直接走人算了，可没有上一家的离职证明，找下一份的工作的时候，会很麻烦。
方志麟是故意的，庄燕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地当上主管，倘若她就这么走了，庄燕心中的那份恨意，不就无处纾解了。
所以她必须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苏瑾内心苦笑。
“苏瑾，云莱科技的那个项目，你的提成还没收到吧。”
苏瑾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方总，这话什么意思？”
方志麟嘴角上扬，绵里藏针：“你这么聪明，难不明白什么意思？”
之前晏朔的项目，他说好给双倍提成，项目提成和设计提成，最后一分都没有给她，项目还给黄静雯那一组了。
这个就不说了。
云莱科技的项目，他凭什么不给！
那个项目已经结束，按流程过几天她就能收到工资。
方志麟真是毫无底线！
“其他的不说，云莱科技的项目是我们一组加班加点画出来的，方总你没有理由扣我们的提成！”
何止加班加点，安安那段时间住院观察，周末她在医院画设计稿，到头来还要扣提成！
“你们组？”方志麟皱了皱眉，笑了笑，“你错了苏瑾，你们组员明天就会拿到属于他们的提成，至于你的嘛，出了点小问题，我让财务那边重新计算一下，晚点会给你的。”
出了问题？
这种话也就小孩子会信。
方志麟看苏瑾吃闭门羹的表情，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整张脸都写着阴险狡猾，“你那笔提成五万多呢，想要的话，离职的事情，还是再等等吧。”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苏瑾盯着对方的眼神逐渐染上寒意，“方总，让年纪轻轻的小三当一个部门的主管，你真是够愚蠢！”
“你他妈说什么呢！”方志麟刚刚满脸得意，听到苏瑾的话，瞬间气急败坏，猛地拍桌子。
可苏瑾不慌不忙：“员工虽然会畏惧老板，畏惧领导的权力，但他们有脑子，有眼睛，有嘴巴！都是成年人，该懂得都懂，在公司大家或许什么都不说，可他们心里难道不明白？”
她轻呵冷笑，接着说：“无法服众的部门主管，你也敢用，方总真是聪明绝顶，厉害得不得了呢！”
“不批离职，行，我现在走，你当我旷工好了，申请上个星期我就提交了，三十天自动离职，不就是五万块嘛，我还真就不稀罕了！”
“祝公司在你和小三的管理下，蒸蒸日上，项目不断，早日倒闭！”
“你，你！苏瑾！你他妈的找死是吗！？”方志麟气得浑身发抖。
可苏瑾神色自若，说完转身离开，二话不说开始收东西。
“组长，你怎么了？”
苏瑾拿了些重要的东西，面色平静：“我辞职了。”
.......
苏瑾无比平静的离开公司，车子停在楼下，她将东西放在副驾驶，独自坐在车内，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她却不觉得压抑，反而格外轻松。
人生苦短，何必让自己深陷泥潭。
以前还好，现在庄燕当上部门主管，她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辞职走人。
龚欣雅的意外，总是让她想很多。
冬日的城市染上灰墨色的天，雾霾遮住不远处的高楼大厦，行人来来往往，大家低头不语，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好似永远留不下他们的脚印。
落叶枯槁，散落在地的树叶时而被寒风卷起，苏瑾盯着远处，愣神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