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是一件无情又可怕的事情。

    这是冉秋叶在医院照顾了妈妈一个月后的感受。

    傍晚她靠着何雨栋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

    风吹的有点冷。

    她把一件外套裹到最紧。

    一边抖动着。

    一边往何雨栋怀里靠得更紧。

    怀里很温暖。

    于是她顺势睡在何雨栋大腿上。

    “累了吗?”

    何雨栋低下头问。

    冉秋叶摇了摇头。

    “明天中午到妈妈来晒太阳。”

    “好。等我来了抱他上轮椅,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弄。小心伤到她,还有伤到你自己。”

    “知道。”

    然后谈话结束。

    这样子忙乱一天后的午后。

    人好像也不能专心着完成一段对话。

    总是有一搭没一搭。

    于是从今天吃饭的小事。

    聊到很久以后的事。

    “小竹每天都非要来送饭,她来这里要一个多小时,太累了。”

    冉秋叶突然叹一口气。

    “可是她不听。要来。”

    “那就让她来吧。她不来也不放心。”

    “小菁要回来。”

    “好。让她回来吧。妈也会开心的。”

    “嗯。”

    “小荣和小嘉还不知道。”

    “暂且别说了。说了也回不来干着急,况且他们那里本就苦。”

    “我知道。”

    “妈今天吃了面。嫌太软。”

    “那就换硬点。”

    “昨天吃米线。嫌太硬。”

    “喝粥?”

    “粥嫌太清淡。炒菜嫌太油腻。她最近还要吃糖,我觉得吃糖总是不好的,你说呢?”

    “生病了是这样的。吃什么都不好吃,你随她吧。”

    何雨栋觉得什么东西打湿了裤子。

    然后开始拍着冉秋叶的后背。

    一下下说话。

    “没事。没事。”

    冉秋叶点了点头。

    其实最近不错的。

    即使会吐。

    她也强忍着一口口吃下。

    化疗开始。

    头发一把把地掉。

    冉秋叶悄悄收拾枕头上的头发。

    她走过来说要留下来看看一共掉了多少。

    挤出一个笑容来。

    撒着娇说面太软。

    馒头太硬。

    但父亲看一眼。

    又乖乖继续吃。

    “何雨栋。妈好听话,隔壁房得老爷子又摔东西了,把碗摔的叮铃咣啷,他儿子收拾的时候我看到了。突然好想她叶脾气这么坏,这样我还能安心一点。她还是这么好,多难受也不为难我们,想让我们好受一点,照顾她的时候简单一点,省事一点。怎么办,是不是她太好了,我抓不住了。”

    “别说这种话。”

    何雨栋说出口。

    冉秋叶才发现不吉利。

    呸呸呸了半天。

    然后眼泪更多。

    一滴滴变成一串串。

    何雨栋已经想不起。

    冉秋叶这个星期第几次哭成这样了。

    也是。

    病来如山倒。

    母亲如山踏般的哗啦啦倒下。

    冉秋叶也像碰一下就碎了。

    山每每倒一寸。

    冉秋叶是山下的那个人。

    也倒一寸。

    甚至倒得更严重。

    有谁可以撑住呢。

    何雨栋路过隔壁老爷子的儿子。

    三十多岁五大三粗的男人。

    最后也憔悴。

    蹲下捡东西时露出一个讨好又无奈的笑容。

    这无非是互相折磨着的。

    有人难受到把情绪发泄到亲人身上。

    有人奔波四处还要照顾一个破碎的亲人。

    一个月。

    冉母就已经没有了一进来时候的样子。

    掉了的头发。

    虽然还能覆住脑袋。

    然而掉的吓人。

    吃了的饭会吐掉。

    吃多少也要吐一半出来。

    那的胖胖男人说这只是开始。

    到时候一睁眼的时候。

    爸爸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第二天又会长一个无名的大疙瘩。

    后天又把胆汁都吐出来。

    从前多硬朗的老爷子。

    如今肋骨都清晰可见。

    冉秋叶听到一半就忍不住闭上眼睛。

    男人笑着道歉。

    “不好意思啊,现在还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的。”

    “没事。我只是还不想接受。”

    “慢慢来。才刚刚进来。这日子还长。”

    “你们多久了。”

    “一年了。”

    “希望我们也能坚持这么久。”

    “肯定会的。”

    冉秋叶摇了摇头。

    “医生和我说了。”

    “什么?”

    “我妈的病灶很多,无法寻根溯源,还会遗传。现在的化疗是大海寻针,几乎是无用功。”

    “遗传。。。”

    “嗯。”

    冉秋叶说的很平静。

    “不会的。好好检查。多照顾自己,自己先不要倒下,不要被这个吓倒。”

    “知道。”

    里面又响起来。

    是老爷子在叫人。

    男人做一个要进去的手势。

    冉秋叶点着头。

    一回头。

    冉父站在那里。

    吓得冉秋叶颤抖一下。

    “爸?你不是在和妈散步吗?”

    “她去厕所了。我先回来,给她拿点纸。”

    “妈吐了?”

    “应该是。”

    “嗯。。。”

    冉秋叶点点头。

    然后又抬起来。

    “今天是虾粥。妈爱喝。吐完可以空出肚子喝呢。小竹算算时间该来了。”

    “好。。。”

    “嗯。。。爸,那你快去吧。”

    “秋叶,你妈,要不,别治了。”

    “。。。你全听到了。”

    “别治了。听话。”

    “才一个月。至少完了这个疗程。”

    “。。。好。。。”

    “爸,别和妈说实话,也别劝她不要治疗。让她有一点点希望也好。”

    冉父没有说话。

    进屋拿了纸又走。

    冉秋叶一直看着他。

    仿佛要一个回答。

    冉父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说。。。”

    冉秋叶松一口气。

    又在冉父走之后留下眼泪来。

    她总是无意识地流泪。

    有时觉得已经没那么悲伤和无助了。

    然而眼泪仍旧流下来。

    她一擦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不过蔺雨竹提着饭盒来。

    她可以轻松一会儿。

    蔺雨竹总有这样的能力。

    譬如她提着饭盒晃。

    “猜猜吃什么?”

    冉母的笑着。

    “我猜是粥。”

    “猜对了!”

    从一件厚外套里变出来各样地粥。

    整个饭店的厨师呗蔺雨竹拉着研究。

    怎么做出清淡的食物来。

    又好吃又好嚼。

    吐出来也不会难受的。

    最后变着法子做出各样的汤来。

    后来变成改良后的粥。

    其实这如杯水车薪。

    蔺雨竹知道。

    护士现在是山珍海味。

    吃到病人嘴里也变成无味。

    但她总是想做一些努力。

    也想每天来回几个小时的来这里。

    总觉得如果自己足够辛苦一些。

    上天也能把这些痛苦分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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