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相州怪谈 >第75章 变心
    腊月十二,相州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这场雪没日没夜地下了整整两天有余,外头始终灰蒙蒙的,几乎终日不见天光,听柳虎说,连接相州与都城的运河都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往日里灯亮到后半夜,成天里人声鼎沸的码头,也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了,街上空空荡荡,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商贾豪绅,无不回到家中,与妻儿煨上一盆火,静静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团聚时光。

    苏南书穿了一件极厚实的狐皮大氅,手里握着鎏金雕花暖炉,坐在屋檐下,一坐就是一天。

    院子里太安静了,雪似银被,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在苏南书的注视下,盖过了院子里的石板路,接下来,便盖住了垂花门下头的石阶,再接着,雪纷纷扬扬,几乎要压倒萧城放在院子里的银枪。

    这柄枪,像是被人遗弃在墙角,很久没有人想起它了。

    霜降从柴房抱来一捆炭火,放在廊檐下,伸手将身上的残血拍去,柴火有些受潮,并不太好生火,盖上去,那火苗便有些摇摇欲坠了,一阵风过来,那火苗几乎看不见了。

    【咳——咳咳——】

    苏南书捂着胸口,忽然咳嗽起来。

    霜降彻底慌了,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充斥着怨气一样说道,【夫人,进屋吧,少爷今晚准又不回了。】

    话音还没落到地上,远处便传来跑步声,紧接着,前院儿的大门被人推开,柳虎披着斗笠,急冲冲地跑进院子里。

    【夫人,大雪压垮了护城河上的桥,眼瞅着古滇王的队伍不日就要抵达相州,如今少爷正带着人,抓紧将进城的雪铲干净了,今夜是回不来了,你早些休息吧。】

    他说着,顺手从柴房里拿了个半人高的铁锨,便又急冲冲地出去了。

    霜降顾不上苏南书,提着裙子去追柳虎,出了垂花门,霜降一把拉住他,压着嗓子问,【你同我说实话,她是不是与少爷在一处了。】

    柳虎愣住了,心虚地瞥了瞥院子里,安安静静坐在柴火前的苏南书,支吾着,【这是为了迎她那老子爹进城,她在左右,也合常理。】

    霜降懂了,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抓着柳虎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柳虎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风雪里。

    霜降看了一眼苏南书,她此时,正扶着廊柱,缓缓起身,兴许是在外面等的太久了,脚下已经冻僵了,站起来时脚下一软,身上披着的狐皮大氅便从肩头滑落到地上。

    苏南书扶着膝盖,将衣服拾起,一步一步走进房门,分明是像花一样的年纪,转身时的背影,却有着看破世事的无奈,甚至于可以说,是包容。

    包容世事无常,包容兰因絮果,包容萧城找种种理由,接连两天都没有回来了。

    霜降的眼眶子蓦地就红了,她冲着风雪,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死在外头吧!】

    苏南书在半夜里就发起了烧,拽着霜降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胡话,一会儿说想回家,一会儿说想吃阿娘做的菜,烧得太狠了,浑身都疼,她便抓着萧城的衣服,一声一声喊他的名字。

    霜降一边熬着药,一边来来回回地往屋子里跑着,照看着苏南书。

    【骨碌碌】

    忽地一声响,像有什么硬物落在地上了,霜降身子猛地一顿,下意识低头看去——

    果然,是一枚金子。

    时隔半年,霜降几乎忘了,苏南书的身子早已经坏透了。

    她低下头,捡起那枚极亮的金子,缓缓擦拭着,擦到一半,她停下了,将金子放到油灯下面看,只见那块金子背面,隐隐约约,有一丝血迹。

    她慌了,赶忙将苏南书扶起来,果然,那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上,沤了巴掌大的一块血。

    霜降忽然忍不住,抱着苏南书大哭了起来。

    苏南书烧得迷迷糊糊的,手指头微微握了握霜降的手,霜降咬着牙,擦干眼泪,二话不说,抓起门边的斗笠,一头扎进到风雪里。

    萧家离城门口,有将近十里地的距离,霜降顶着风雪,在漆黑无人的街巷里,走了整整两个时辰。

    脚陷进雪中,冻得几乎没有了知觉,霜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萧城,今天就算是死在风雪里,也要把他拽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然有灯光闪过,城门出现在霜降视线中,她脚下一软,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她彻底跑不动了,于是就这么手脚并用地,向城门处爬去。

    【嚯,这是个人么?!】守城的官将老远看见霜降,一时间惊讶得不敢上前。

    【是!是个姑娘!】另一个人揉了揉眼睛,也吓得不轻,这大半夜的,冒着这么大雪,怎么会有人来城门口呢?

    他们提着刀赶过去,眼尖的那个立马认了出来,【这不是刺史家的霜降姑娘吗?】

    【是!就是!】另一个人赶忙将霜降从雪地里搀起来,【霜降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霜降冻得连连发抖,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抓着那官将的胳膊,哆嗦着,反复地说,【萧城,回家,萧城,回家!】

    那两个官差面面相觑,【萧将军——不在这儿啊——】

    霜降愣住了,她挣扎着,反复确认,【城门口没在连夜铲雪吗?】

    官将点了点头,【是有人铲雪,是萧将军身边儿的柳家兄弟一直看着的,萧将军来过一次,只是没过一会儿,就坐上郡主的马车,回明楼去了。】

    【他没回家去么?】

    *

    霜降与守城的将士围在火堆前头,看着篝火出神。

    【霜降姑娘,喝了这碗酒,身子暖和一些了,就赶紧回家去吧,这大半夜的,风雪又这样大,你一个女孩儿,太危险了。】守城的官兵看着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得很。

    霜降点点头,仰头将手中的酒尽数灌进肚子里,这已经是第三碗了,霜降盯着像墨一样无边无际的黑夜,是怎么也没想明白,萧城这人好端端地,心怎么就丢了。

    她开始掰着指头往前数,他的变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思前想后,觉得所有问题都出在,蛮人将苏南书掳走的那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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