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相州怪谈 >第85章 献策
    萧城自明楼出来,甫一见天光,便松了一口气,他活动活动筋骨,伸了个懒腰。

    外面空气的味道纯净、凛冽,与段礼客房中那股甜腻的香气很不一样,他揉了揉眉心,那香气熏得他头痛。

    【公子。】一个身穿青衣的小丫头叫住他,那小丫头一副古滇打扮,腰间挂着一串银铃,是段礼身边最称心的丫头,她快步赶上萧城,腰间的铃铛便左摇右晃,发出一阵脆响。

    【郡主说,孙老将军原也是她敬仰的人,只因心系黎明苍生,才一冲动做下这荒唐事儿,军中不可一日无将,无论如何艰难,定会保将军无虞。】

    萧城后撤一步,鞠躬还礼,【有劳郡主。】他顿了一顿,【另外——苏大人那边——】

    小丫头俯身还礼,低声回禀,【苏大人那边,恐怕要看陛下的心意了。】

    这是不肯帮了。

    萧城有些着急,【不求全身而退,只是苏大人死谏,也是为了边城的黎民百姓,只求保全苏家,让他致仕还乡,与妻女好生颐养天年便可。】

    那青衣女使笑了,笑得意味深长,【萧将军是说——与妻女还乡?】

    这句话一出,意味就很明显了,保全苏邈,让他带走苏南书,萧家少夫人的位置,就刚好可以空出来了。

    萧城保持着方才那躬身行礼的姿势,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思忖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是,苏老为朝堂操劳一生,若能携妻女还乡,也算天伦之乐。】

    青衣女使点头,【我这就回禀郡主。】

    说罢转过身去,提着裙子蹦蹦跳跳地上了楼,腰间的银铃脆响,将原本安宁的清晨彻底撕裂。

    萧城缓缓直起腰来,看着女使的背影,神色惶然。

    【哗!】

    一盆脏水自街边泼到萧城脚下,他一惊,跳开来,抬头去看,是城北来明楼卖炊饼的小贩。

    他板着脸,斜瞪着萧城。

    【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萧城不知哪里惹了他,便问去。

    【恭喜萧将军,贺喜萧将军,有了好靠山,自此便可以平步青云了!】他端着盆,心里大概是恐惧的,但嘴上仍不放过,【小的给官爷洗洗鞋,从此不沾我平民的污泥,脚下就尽是金银细软了!】

    萧城听了这话,心猛地落了下去。

    是了,他如今常常在明楼流连,甚至连家也不常回了,外人看去,只当他朝三暮四,为攀附权贵抛弃糟糠之妻。

    他即便说,这几日分明是自己出钱单开了一间客房,独居在明楼,大概也无人愿意相信。

    【是啊,少夫人多好的人那。】身边路过背着菜篓的老妪,花白的头发,腰背都佝偻了,【我看少夫人的面相啊,是旺夫之相,心思纯良,眼睛才能这样干净。】

    萧城笑了,【婶子见过我家夫人?】

    【见过!】那老妪放下背篓,笑着点头,【何止是见过,还喝过她亲手盛的粥哪!】

    【噢——】萧城恍然,难怪苏南书这样民心所向,他竟忘了当初城北涌进一批流民,全城的豪绅都叫嚷着捐款,可到头来,百姓只喝到了苏南书一人熬的粥,又如何能不向着她说话。

    【她是很好,是我没什么本事,惹出来麻烦,却总要她来偿还,我欠她太多了。】

    【嗨呀,什么亏欠不亏欠的。】那老妪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上的汗,【两个人过日子嘛,你亏欠我,我亏欠你,她乐意着呢!只要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萧城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微微出神,半晌,横跨上马,调转了马头,向萧宅走去。

    *

    萧明远此时正坐在前厅,手上把玩着两个莹润的红木核桃,合着双眼,细想朝中情势。

    实话说,西北是战是降,他压根儿不关心,他浮沉官场数十载,早练就了一套浪里白条的生存法则,简而言之就两个字,【中庸】。

    才能中庸,立场中庸,争功好胜者里没有他,壮志凌云者里也没有他,相反,忤逆圣上,政绩太差的名单里倒也找不见他的名字,他像是一条浑身抹满了油脂的泥鳅,在各派别中来回穿梭。

    说来也了不得,他如此庸庸碌碌,官位倒一年涨得比一年快。

    若说到志向嘛,他只想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能得多少银钱就贪得多少银钱,等再过几年,脱下这身官服了,他便到江南去,买下个庄子,将手里的钱撒开去花。

    将来活到头儿了,给儿孙剩下几板铜钱便是几板,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懒得管。

    只是这一手好算盘,全让西北这场战事毁了个干净。

    自己的岳丈,未得军令,擅自出兵讨伐匈奴,一手催化了西北各部族联合起来对付大楚。

    而自己的亲家,更是了不得,一纸上书,竟将皇帝老儿气得嘴都歪了,虽说如今已无大碍,但处分自然是少不了。

    自己盘踞其中,如何能全身而退?

    他皱着眉头,左思右想,终是一拍大腿,【如今能保我萧家的,只有这古滇王段淳刚了。】

    谢氏被他吓得一激灵,听他这样说,赶忙俯身过来,【对对,老爷英明!这古滇王是什么位置的人哪!】她掩住口,悄悄在萧明远耳边附和,【就冲段家的兵马和西南各部的民心,就算他坐地称王那也是使得的!】

    萧明远眉毛一挑,没有说话。

    谢氏继续在念叨着,【如今大楚的北边已经狼藉一片了,这西南,恐怕谁也不敢得罪!我们与段家攀上姻亲,岂不是保我萧家万世太平?老爷这步棋,走得好!走得对!】

    【我想的清楚能有什么用?城儿去京中这些日子,我又不是没有去见过段家人。】萧明远两眼一眯,眉宇间有一丝愠色,【段淳刚这老贼只声称自己害了病,躲在那驿站中,连面也不愿露,接待我的,是他家的下人!】

    【哎,如今被苏家和孙老将军这么一闹,萧家的身份敏感得很哪,这段淳刚为了不与萧家有所沾染,路过相州,连城也不进了,只宿在路边的驿站之中。】

    萧明远说着,手握成拳,砸在桌上,【更甚者,同我说什么——其女是金凤凰,断不能落了草窝,若想求娶段家女,要我去西北深山里,找那什么——什么金羽来!简直是无端地作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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