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妄笑得人畜无害，【殿下，那密林里头，可都是瘴气诶，有毒的！我又不是萧城，没人疼，再不图些粮草，你当我是大相国寺的和尚，做慈善啊？】
段礼咬着牙，【阿耶已经给了你们一座安川城了！你别不知天高地厚！】
【慢——】阿妄打断她，【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你们父女俩大手一挥，割得是大楚的土地，同样，这三百石军粮，送的也是大楚的军粮，就算饿肚子，也饿不到你们头上，急什么？】
段礼没再说话，一把捞起掉在地上的头纱，重新裹在头上，转身欲出门去，临走时，她回过头，【找到血石的下落，许你一百石，剩下的等你进了密林，有所获再说吧。】
夜重新归于寂静。
萧城盘踞在角落，消化着方才汲取的讯息，信息量太大，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一点一点缕清其中的关系。
原来他的猜测都是准确的，段淳刚与蛮奴早有勾结。
从蛮奴在边城突袭骚扰，到后来联合北方众族封锁大楚北部，一切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一场戏，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不损失一兵一卒，拿到安川城。
而外祖，只不过给了他们一个发难的借口。
这次是一个安川，那下次呢？就是相州了吗？阿妄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段淳刚大手一挥，割的不过是大楚的土地，他又怎么会有一丝一毫的顾虑。
看来，这场戏还远不到落幕的时候。
国仇家恨，他要段淳刚，一笔一笔地还回来。
【噼啪！】
遥远的北山上，忽然绽开一朵烟花。
那朵烟花极美，升上空中去，散作千瓣雪，一眨眼消失在夜空里。
看位置，大概是谢家药园的方向，是她吗？萧城的眼睛在黑夜中闪动着，眼底的思念在这一刻决堤而下。
他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拼命将那朵烟花刻进脑海，毕竟，这是他匍匐在暗夜里，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力量。
*
苏南书抱着一坛米酒，仰着脸，看烟花消散在夜幕中，笑得醉眼朦胧，笑着笑着，忽而瞥见天上皎皎的银月，故人便又笼回心头。
她的笑僵在脸上，变成一声叹息。
月亮啊月亮，你照着药园，想必也照着他，他此刻又在想着什么呢？他有没有一秒钟，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也会想起过我呢？
仰头灌下一口米酒，眼泪便顺着眼尾，流向了鬓角边。
【苏姑娘。】王道如手中握着血石，靠近她身边，虽喝了酒，但他眼神依旧清醒着，【你曾说关于段家，仍有事要问我。】
苏南书大概有些醉了，她仰头躺在摇椅上，摆摆手，【不急，让我好好看看月亮，我看月亮的时候，不能想太多事。】
王道如笑了，搬过板凳坐下，【你不问，我也要说的，段家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我怕那时再想说，就来不及了。】
他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决定从抄家那日说起。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王道如就亲眼看见，巡防营的官兵扛着好几口箱子陆陆续续走出萧家，箱子之沉，要四人合抬，才能抬得起来。
这趟大概没有白来。
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第二天天刚亮，他正徘徊在苏家门前，琢磨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混迹进去时，萧城走了出来，他问他，【出不出苦力？】
王道如点头如捣蒜，【出！出！工钱好说，自己身后还有五个兄弟，能一同作活儿。】
萧城将他们六人叫进府中，他一进去，人就傻了。
这苏家空空荡荡，入目所见，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生活起居看起来竟比他青龙帮还要简朴，他腹诽，这样一穷二白的家里，朝廷也能搜刮走近十口大箱子，也是人才。
正神游着，忽然听见萧城吩咐道，【你们分两拨人，一拨将这两口棺材抬到苏家祖坟去，再找些人来，风风光光地下葬，最好让全京都的人都知晓去，另一拨人，趁天黑再来，将剩下两口棺椁抬到京郊的园子里去，切记不可声张。】
【活儿做得好了，银钱少不了，若走漏了风声——】
萧城颠了颠手中的短刀，手用力向身侧一掷，那短刀似箭一样横飞出去，猛地插进身侧的柱子里，刀身没进一半，柱子【咔】地一声，裂开个口子。
......
【你是说，萧城下葬到苏家祖坟的那两口棺材是假的？】苏南书闻言，酒醒了大半，她直起身来，问王道如。
王道如点头，【起先我也同姑娘一样，想不清楚个中缘由，可到后来我便懂了。】他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神色，【说句实话，也不怕姑娘怪我，我当时见巡防营的人光金银财宝就扛出去几大箱，难免会打些歪心思。】
【当天晚上，我就偷摸地潜进了苏家的祖坟，想要看看苏大人的棺椁里头，究竟有些什么财宝。可哪知财宝没瞧见，打老远就瞧见一伙人也摸黑进了墓地，直奔着苏大人的棺椁而去。】
【棺盖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大人与夫人的衣冠，那伙人口中骂着刚要离去时，萧将军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手起刀落，那三人登时就没了性命。我这才知道，萧将军一直守在附近，心下庆幸起自己方才没露出踪迹去。】
苏南书的手指来回摩挲着酒杯，她的眼神清冽，【照你这么说，段淳刚图的压根儿不是我家的家产，也不是记恨我爹的为人，而是盯准了我苏家的某一样东西？】
王道如点头，【很多事儿，我也只知道个大概，但我想，段淳刚要找的东西，一定是如同血石一般，关乎他性命的东西。如今苏家覆灭，只剩姑娘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我想，那样东西段淳刚在苏家没寻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下一步，恐怕就会将矛头，指向姑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