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承烨自然也有些小心思,毕竟往年守书人可从没有参与年祭的。

    这次趁机让老五和守书人熟悉,为之后入王室书阁做打算。

    “是。”三人皆应,随后告退,各做准备。

    虞王的旨意逐步送达到百官手中,这夜洛京早早冷清下来,直到丑时一刻从城边逐渐的热络,灯火渐起。

    夜色深沉如洗,灯火下的洛京,在烟火气里,恍若漂浮水上的仙境。

    寅时一刻,百官集聚,备守军整装待发。

    钟鼓楼上,卜祝司乐礼部,三名官员撞响金钟,悠扬振聩,一层层地冲破天际,仿佛要唤醒大虞的守护神灵。

    舞祭翩然起舞,执杵敲响大鼓,一声声浑厚沉重的声音,像是神灵的喟叹,将醒时的呢喃。

    鼓声逐渐密集,伴随着节奏的钟声。钟声引路鼓声护,声声通明行天路。

    一队备守军骑马背旗开路,紧随着六个士兵抬着的苗巫蛊,再后五谷美玉等祭祀物品借由人力硬抬,随行的是养护祭物的工匠十二人。

    紧接着神女乘坐的国师轿辇,辇内中高出一截,阿蛮盘腿而坐,执灯使也分坐左右,俨然相护。

    又是一队禁卫军执枪骑马,其后是虞承烨的八乘王辇,再后后宫各位夫人,三公即各位王子次一等六乘马车,再由六部依次按天地春夏秋冬六官的秩序,分别两乘马车,其后跟着各部官员步行。

    浩浩荡荡的出城,既显国力于百姓,震慑四方;又显诚心于天地,风调雨顺。

    90公里的路,负重而行,两天的时间,夜里还要扎营休憩,算是比较紧凑。

    但不论是抬器物的人,还是步行的官员,面上都洋溢着喜气,很多年没有这样大规制的祭祀,往年卜祝司虽有主持,但能力不够,都只是大王祭往届众圣,今天祭天地,四季之神,自然不同。

    第二日午时,抵达女几山,整座山由备守军二部看守,半山祭祀台之下为王室猎场,进入皆严。

    阿蛮在开拔之后,便开始禁食,只喝少量的水。待众人简单果腹之后,再次往半山腰去。

    随行来的备守军自动归入二部,一同守山巡逻,务必做到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

    阿蛮从辇上下来,换了身银色的巫族传统祭祀服,头戴银冠,冠上的是百鸟朝凤。

    面带银面,上面有百花之姿;腰间宽条刻有四时风景及百兽拜王;赤足上有两三圈银镯,和手腕上的相互呼应,阳光晕染,仿若神仙从林间来。

    这些置备在呈报虞王时,说明了是苗巫祭祀服,顺利的过了关。

    六个士兵抬起苗巫鼓后,阿蛮飞身轻巧落下,双手结印,引灵洒入天际,后跪而磕头,重重地三声闷响,她是在告诉逝去的族人,归来了,她会继承大巫的责任,以祭祀慰天地,祈天地灵润万物。

    在她跪的瞬间,从虞王起,众人皆跪,登神山,祭天坛,三步一跪,五步一叩。

    一跪结束,众人起,林中像是瞬间被激活,雀跃的鸟叫蝉鸣,流水叮咚,都恍若耳边。众人皆惊,以为见神迹,喜不自胜。

    五殿下跟着守书人,远远遥望,微眯着眼,神色凝重:“这怎么像卜祝司藏书阁,欧阳国师留下的一篇记事,《巫遇》中巫族大巫所穿的行头?”

    守书人摸了摸下巴,稍稍思索,看着神女从鼓上轻盈落下后,说道:“苗巫传至巫盼,保留了巫族的传统也很正常。别发神,走了!”

    长长的队伍再一次行动起来,阿蛮带头,三步一跪,五步一叩,在酉时两刻抵达了半山腰,曾经巫族的族地。

    阿蛮抬眼一望,再没有半点房屋建筑的影子,十年未见树成林,只是叶上点点猩红,似乎在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惨案。

    林间是备守军新扎的营帐,三四十顶,错落有致。

    在来时,每个人都收到司徒府下发的号码,对应相应的帐篷。

    不论是虞王还是官员都已经累得不行,下令小憩一个时辰。

    众官员各自根据号码,寻到自己的帐篷,抓紧时间休息,女几山再好的风景在现在,都难让他们入眼动心。

    阿依兰和阿依朵放缓了身形,悄悄将一应东西搬到她们单独的帐篷中,没有打扰站在祭祀台旁边的阿蛮。

    祭祀台外进行了改动,原本平顺的地方,被人为的将四周往下挖低,形成一个小坡,坡度向外延伸,几乎涵盖了当初族人所居住的部分地方。铺上四四方方的阶梯,一共九梯,有登天之意。

    阿蛮一步步拾阶而上,步伐缓慢沉稳,巫族的一切都被抹去,只有祭台被保留着,或许他们也想过搬走祭台。

    她跪在祭台前,伸手轻触上面的纹路,指尖颤动,这祭台本是天生天成,后集最初十巫的能耐内部进行了改动,暗合星宿陈列的改动,后期的大巫都无法改动分毫,更别说人间工匠。

    恍惚间,看见掌心满手满手的血,还有祭坛上围绕了凹槽缓缓二流,一身银色祭服的明晰大巫,轻合着眼,躺在上面,就像是鲜血浇灌出的银花。

    耳边传来的是族人凄厉惊恐的惨叫,那么残忍。她宁愿当初自己没有被留下,死亡意味着终结,于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承载着巫族唯一的希望,活下去!

    她眼底红色翻滚,额间红色藤蔓隐隐有蔓延的趋势,她嗅到了仇人的气息,近在咫尺,正欲缓缓起身,突然眼前一黑,鼻尖是熟悉的药味,她声音哽咽:“阿银~”

    “我在。”虞景钰的声音难得染上了哭音,还有忍耐的沙哑:“别看,别想,别听。阿蛮,仇人就在眼前,不能功亏一篑。”

    “可是,他在眼前,他就在眼前,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解脱了!”阿蛮陷入魔怔,失去了理性,极力挣扎。

    虞景钰紧紧的将人抱住,在她耳边低低的重复:“还有一个仇人没有出现,阿蛮,现在杀了他,线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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