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然向孙淳道了谢,转身回了豆腐坊。一抬头,瞧见林二娘正站在自家堂屋,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她。

    “大姐姐,我想好好跟你学一道菜。”

    林悠然听着她理所当然的语气,不快地反问:“你想学,我就得教吗?”

    林二娘咬了咬唇,给林悠然行了个大礼:“大姐姐,从前是我心存嫉妒,惹你不快,往后我一定不再与你为难。”

    倘若林二娘还是从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林悠然必定不会搭理她。偏偏此刻林二娘一脸诚恳,倒叫她不好出言嘲讽了。

    想到自己进门前跟孙淳说的那番话,林悠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好了三道菜,确实还欠你一道,明日照常去食肆吧!”

    林二娘很是激动,道:“多谢大姐姐!”

    林悠然看着她稚嫩的小脸,心内暗叹,不过才十五六岁,在现代还在上中学呢!这么一想,那些仇啊怨啊,便不由淡了些。

    林二娘之所以态度突变,是因为听到了林悠然和孙淳的话。事后,她私下对林三娘说:“只要大姐姐不跟我抢淳表哥,我以后也便真心待她。”

    林三娘没搭话,心里却想着,就算大姐姐不喜欢表哥,也不代表表哥就是你的。

    林二娘想要好好学做菜正是因为孙淳,她听说孙淳喜欢吃鱼,便请林悠然教她做鱼。

    刚好,南边的客商运来一批鳜鱼,用水缸养着,肥嫩又新鲜。商船在三河码头停靠,林悠然买下了一缸,想着用在大席上。

    她把林二娘和其余人聚到一起,教她们做松鼠鳜鱼。

    松鼠鳜鱼是苏帮菜,讲究刀工和火候,调汁也十分重要,成品外酥里嫩,酸甜可口,在保州没人见过,也不好模仿,做得好了可以当成河沿儿食肆的招牌菜。

    光是刀工,妇人们就学了一整天,之后还要不断练习。大伙舍不得用稀罕的鳜鱼,便拿自己在河里捞的泥鳅、鲫鱼练手。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最先达标的居然是林二娘。之后林悠然又教了她们炸鱼、调汁的要点,林二娘样样比旁人做得好。

    十几日过去,妇人们还在苦练刀工的时候,林二娘已经能顺畅地做出一条像模像样的松鼠鳜鱼了。

    林悠然尝了口味道,诚实地竖起大拇指。

    林二娘依旧表现得得意洋洋,但看上去没有先前那么讨厌了。妇人们对她的不待见不由减弱许多,转而佩服她的天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无论处在哪个圈层中,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就得靠实力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中秋将至,天气转凉。

    单薄的夏衣换成秋衫,田里庄稼由绿变黄,孙淳那边也带来了好消息。

    他的那位同僚定了五十桌流水席,用于新婚喜宴。

    林悠然给大伙打气:“眼瞅着就要到农忙时候,这可能是河沿儿食肆这一季最后一单生意了,咱们都打起精神,给他办得漂漂亮亮!”

    妇人们皆欣喜点头,信心十足。

    五十桌席面,赚来的银钱足够给孩子裁两身冬衣,再买上一瓮粮食,还能把屋顶的茅草换一换,到了冬日都不用愁了。

    林二娘找到林悠然,主动要求参与这次的席面。

    林悠然起初不同意,但是没想到那位翟郎君吃过一次松鼠鳜鱼后,点名要这道菜。

    五十桌席面,就得做五十盘松鼠鳜鱼,林悠然还要做扣碗,实在没办法再一口气做出这么多条鱼。

    林二娘抓住机会,言辞诚恳:“我不要工钱,就想帮帮大姐姐,顺便……让他尝尝我的手艺。”

    说完,不禁红了脸。

    林悠然这才知道她的目的:“你是想在心上人跟前表现一番?”

    “不,不是,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也会做菜,听他夸夸我。”林二娘脸色更红,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林悠然反倒放下心,这样一来,林二娘肯定会好好表现,不会故意搞破坏。于是同意了。

    转眼就到了宴席这日,众人一大早就出发去了御城庄。

    随着赚的钱越来越多,河沿儿食肆的装备也愈加齐全,如今每次出来做流水席,妇人们足足拉着五辆翻斗车,铁锅也从一大一小两口变成了四口。

    林悠然最初许诺给妇人们的“工作服”也有了,蓝底黑边的交领儒衫,外罩一个背后系带的鱼肚白单褂,头发也用方巾包起来,巾帽上还绣着“河沿儿食肆”的字样,打眼一瞧,既特别又体面。

    临近酉时,宾客们陆续入席,无一不被妇人们整洁的装扮吸引住目光。继而看向料理台,食材是否新鲜干净,是否偷工减料,一目了然。

    众人纷纷夸赞——

    “都说这河沿儿食肆的流水席新鲜又好吃,如今瞧着,比那州府中的酒楼正店半点不差!”

    “先前我去东安村赴席就是这家做的,那一道道炒菜别提多好吃了!”

    “今日托了翟家嫂子的福,咱们也能美美地吃上一顿!”

    翟韩氏,也就是翟郎君的继母,扯出一抹虚伪的笑,说:“谁叫这是大郎的婚姻大事呢,即便银钱不宽裕也咬牙办了。等着以后轮到二郎,我可舍不得如此铺张。”

    她口中的“二郎”是她的亲生儿子,今日娶妻的翟郎君是原配生的。

    翟韩氏这话说得十分巧妙,席间众人笑着附和两句,纷纷夸她心眼好。

    这话被林悠然听到,不由想起孙淳先前的顾虑,于是把妇人们聚到一起,敲了敲边鼓。

    “想来姐姐们先前有所耳闻,当家的翟韩氏是翟郎君的继母,此人十分抠门,为了避免她在席面上挑刺,咱们务必提起十万分小心。”

    众人皆面容严肃,认真点头。

    唯有林二娘,自从到了翟家,眼睛一直往男客那边瞅,心思显然没有用在做菜上。

    林悠然提醒了两次,林二娘认真了不到一刻钟又开始分心。

    林悠然心里不踏实,转头对林四郎和顾大郎叮嘱一番。

    两个小子跟在林悠然身边这么久,学了不少东西,跑腿传话这样的事完全可以放心交给他们。

    酒宴开始,一切有条不紊。

    前面的八凉八热味道好,量也足,赢得一片赞誉。

    林悠然这边的扣碗做得也很认真,一套套碗碟刚刚落桌,便有十几双筷子齐齐伸过去,生怕晚了摸不着。

    最后的压轴菜是林二娘的松鼠鳜鱼。

    林悠然不放心,全程盯着,直到亲眼看见林二娘把鱼切好炸好,一条条形状完整地盛到鱼碟中,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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