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翎看见，那个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的大男孩，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哭了。
真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他仿佛要把身体里积蓄的所有眼泪都流出来一样。
挽翎突然有点慌乱了。从来没有男人在她面前哭过，莫离是第一个。
更要命的是，他是因为她而哭泣。
这让挽翎陷入了自责和怀疑。她意识到自己深深伤害了一个单纯善良的人的心。
你看，他那么爱你，你却要不留情面地离开他。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可是，挽翎没办法啊。
是，挽翎索性想，是她自私。她就是想和快斗在一起，带着一种凄清的决然。好像她付出的五年，就是为了眼下这个决定。
莫离泪流满面，他抽噎着。挽翎不敢动，仿佛她一动，就会把周遭凝滞了的空气给划伤。她哄他：“你先冷静冷静，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
莫离紧紧攥着她的手，他已经满脸都是泪，但仍然给她挤出一丝笑容：“那你现在还愿意来我家坐坐吗？”
他这句话说得无可厚非。俩人本来就在小区里散步，离这里最近的就是他的家。
挽翎身体轻微地瑟缩一下。一个成年男人在她的面前痛哭流涕，这让她心里多少有点害怕，有点不知所措。
挽翎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做错了什么，她点点头：“好，去坐坐喝口水吧。”
挽翎扶着他，一路上，挽翎缄默不语，她的思绪乱成一团。莫离只是落泪，他的沉默比千言万语还要可怕。
挽翎宁可对方义愤填膺地痛骂她一顿，然后俩人要么可以分道扬镳，要么可以各自冷静。但是莫离在向她无声地示弱，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
莫离拿出钥匙，他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他干脆放弃了，按指纹开了门。
进门，挽翎换了鞋，打算去厨房烧点白开水。莫离的家很大，将近三百平米的空间。只放置了最基本的家具，没什么装饰。装修风格说的好听点，叫简明大气，说得直白点，叫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
挽翎接了过滤水，灌进水壶里，任由它咕噜咕噜烧着了。
沙发上，莫离怕冷似的，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胳膊里。挽翎在他身旁坐下，声音软软的：“你不要难过了。”
挽翎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也不敢劝他。她心想着自己要变得锋利一点，不要再去体谅他的温情。
但是，这又回到了那个问题----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不是说没就没的。一个平日里嬉皮笑脸满是孩子气的朋友，现在因为她而哭得稀里哗啦，挽翎觉得很难过。
“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没办法挽留你了？”他蓦地抬起头，“你一点也不在意我和你相处的时光吗？你一点也不愿意再考虑考虑吗？”
挽翎错了错视线，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沉默了半晌，挽翎说了一声：“实在不好意思，莫离，我已经想好了。”
莫离也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又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挽翎坐在他身边，无意识地抠着手指甲，思前想后，还是轻声开口：“你是蜘蛛，对吗？”
“你原来知道了啊。”他眯了眯眼睛，他的笑容多了些邪气，与他脸庞上未干的泪渍相衬着，触目惊心，“所以，你是害怕了？”
挽翎没明白：“害怕什么？”
莫离弯下腰，他伸出右手，挨着沙发侧边，手背贴着地板，过了几秒钟，一只毛绒绒的黑色东西缓缓地从沙发底部爬了出来。
它从沙发下的黑暗中爬出来，爬上了莫离柔嫩的掌心。挽翎睁大眼睛，她看清楚了，这是一只蜘蛛。
“你好啊，正式自我介绍一下。”青年朝她笑，他的笑容也是有毒性的，“我有过无数个身份，但spider算是我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的名字。”
挽翎看着面前的青年，他仍然是莫离的模样，甚至笑容仍然是以往那个笑法。
但是莫离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空壳子，现在，那层空空薄薄的外表褪去了，露出他真实的内里。
他的笑容明显多了些散漫惯了的颓废和近乎跋扈的嚣张。spider向她伸出手，又问她：“害怕吗？”
挽翎看向他的掌心。
撇开他破碎可怖的指甲，他的手其实和快斗的手相仿，都是罕见的艺术品。修长，白净，自带一种令人沦陷的温柔。
但黑色的蜘蛛趴在这清白的手上，几乎占据了整个手掌。蜘蛛的背部有鲜艳斑斓的彩色花纹。
“别害怕，摸摸它吧。”spider像是在哄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他的笑容意味不明，“它很听话，不会咬你的。”
挽翎看了看青年，又垂眼看了看这只大蜘蛛。在spider的注视下，她用四指去触碰它。而蜘蛛沿着她的手指，从原主的手里爬到了挽翎的手中。
挽翎感觉到掌心痒酥酥的，触感就像商店里贩卖的蜘蛛玩具，只不过现在是真的而已。她听到spider感叹：“它其实比人类好相处多了。”
挽翎没有答言，说实话，如果偶然在路上碰到一只这么大的蜘蛛落在自己手上，她会觉得很瘆人。
挽翎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spider，她还是有点不适应，哪怕莫离对面前的人而言，或许只是个一敲就碎的空壳，但挽翎仍然惦念莫离从相遇到现在的陪伴。
只能说，spider伪装得太好了。
哪怕只是跟前一秒相比，对方的神情也有了天壤之别。莫离的情绪转化得很快，现在，他微微笑着：“挽翎，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补偿？”
挽翎反问他：“你想要什么补偿呢？”
如果一切都被明码标价，那反而变得简单了，她也不会有良心的刺痛。挽翎等莫离开出价码。
spider歪头望着她的脸，笑容里的顽劣慢慢地融化，目光竟显出了以往莫离那种纯真的无辜。
可是，他说：“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相逢一场，挽翎，这也是缘分，不如留个一夜情做纪念吧。”
他的手向下滑，就要解开牛仔裤上那条黑色的装饰皮带。
“不行。”挽翎当即就否认。
她本能地站起身，那只蜘蛛因她的抬手而被摔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