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苍凝望眼前废墟,那一瞬间他确实没有尽到身为帝王的责任。

    帝王有闪失,江山百姓都会震动,皇权交接哪有那么容易。

    就算他有把握,不会让自己有生命危险,可他确实愧对身份。

    郁苍没为自己解释,继续回答裘柏岩之前的问题。

    “朕在知道郁池围困皇宫时同样惊讶,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同朕说,朕便自己测。”

    “倘若他真的有伤朕,那么齐王叛变,朕会让他走不出燕京城,更去不了江南!”

    终身囚禁,是他给郁池准备结局,也是给天下的交代。

    “可他没有。”郁苍说,眼前的废墟在夜色里只余几根烧黑的焦炭,孤零零地寂寥。

    “郁池从始至终都没有伤朕一根头发,太傅叫朕如何出兵去江南抓他回来问斩?”

    郁苍下不去手。

    裘柏岩长叹,“你自小就对弟弟感情深重,老夫明白。”

    他从眼前的废墟,望向裘府的大门。

    恍惚又想起那个雨夜,有位小皇子冒雨前来,同他说母妃给他生了个弟弟,他很高兴自己有弟弟,可见母妃成日的目光都在弟弟身上,又担心母妃有弟弟会不会不喜欢自己。

    后来皇子个头长大,从母妃喜不喜欢自己,变得成熟稳重,和他说自己不要念书,要去军营参军。

    因为宫里的宠妃,要把弟弟从自己和母妃身边带走,他不允许。

    可不管是哪个时期的小皇子,都会时常来裘府,从小住几天变得隔三差五进来喝杯茶。

    这种感情就类似把齐王封地定在江南,又在太后说要出宫的时候,默默将她安排过去吧。

    想创造,给他们留片空间。

    太后自己都不知道,她对郁苍愧疚的情绪越重,其实是把他推得越远。

    “……老臣不是让你抓他回来,是你不能什么都不做。”裘柏岩说,“来的路上,老臣听说他已经到江南了。”

    “太傅放心,朕有调派兵力,倘若郁池真的发兵,朕会在战乱没开始之前压下去的!”

    “你明白就好,不论如何,天下都应该避免刀兵战事。”

    身为帝王就得负责这片江山的百姓,有私情,也不能太过。

    郁池和裘柏岩说了会话,就进了裘府。

    裘府久无人居住,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吃洗尘宴的时候,郁苍给白曦布菜,他动作熟练,白曦也下意识往嘴里送,裘柏岩见他们的关系,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白姑娘,现在你来我府上,我总算有套像样的老物件,送你当见面礼。”

    裘柏岩从书架最顶层,抱出一个盒子,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整套大小不同,各式各样的毛笔。

    毛笔笔杆以白玉做底,拿在手中触手温润,是极好的货色。

    裘柏岩用手抚摸木盒中的笔,“这套笔原本是老夫送给皇上十二岁的生辰礼物,哪知他从军去了,这份生辰礼一直没送出去,白姑娘若不嫌弃,老夫将她送你。”

    郁苍十二岁生辰宴前从军,打得很多人措手不及。

    白曦这次没有再拒绝,收下礼物,“谢谢,我很喜欢,正缺套笔写字呢!”

    白曦一直在观察裘柏岩,这位朝廷阁老不仅有学识心系百姓是个好官,还是教导过漂亮宝贝的夫子,是他的半个家人。

    于是白曦补充说,“我会给你赐福的,你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地活到一百岁!!”

    裘柏岩大笑,“好!老夫谢国师大人赐福!!”

    裘柏岩年事已高,又连夜赶路,没陪他们多久便去就寝了。

    就寝前让郁苍随便看自便,反正府里有什么东西,都放在哪他都清楚。

    郁苍在裘柏岩去休息后问白曦,“你困不困?”

    “不困。”白曦现在完全精神了,一点也不困。

    郁苍观她小心爱护地抱着怀里装笔的盒子,提议道,“朕带你逛逛?”

    白曦愣了一会点点头,跟郁苍走在裘府的走廊中。

    裘府的院子很大,空寂许久也不难看出府里曾经的辉煌,房梁衔接处都被镶嵌大量黄金。

    “裘太傅在前朝先帝时期便是老臣,他学识极佳,教导过很多皇子,因为备受圣恩,有诸多皇子想拜入他门下,他谁都没收,当时只收了朕作关门弟子。”

    郁苍从小就爱看书,有良师指导功课更是突飞猛进,成了当时学识一顶一的皇子,在宫中逐渐站稳脚跟。

    “朕以为朕会一直念书,成为一个像裘太傅那样的文人,可你后来也知道,朕去从军,读书对当时朕来说太慢了。”

    郁苍急切要更多更大的权利,他把白曦带到一处紧闭的房门前,白曦隔着门也闻到里面传来清幽的佛香味。

    “朕不是同你说过,经过一次的战役,朕才知道朕在军中夺权是错的吗?”

    白曦记得,“你当时说,那场战役死了很多人。”

    “对,死了很多人,其中就有裘太傅唯一的孙子。”

    郁苍说,“他不放心朕去军营,当时他的孙子正好会些拳脚功夫,便命令他跟着我,后来他死了,死在那次战役中!”

    郁苍推开面前紧闭的门,那里竖着三个灵位,最上面的两个是裘柏岩的儿子和儿媳,下面是他的孙子名叫裘子书。

    裘子书的名字便具有书香气息。

    “他比朕大三岁,能文能武,是当时文武全能的双科状元郎。”

    双科状元在夏国历史上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燕京城勋贵子弟中裘子书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就连皇子见到他都要以礼相待。

    “当时他说要辅佐朕,朕当元帅他便做将军,朕若登基他就承袭父辈遗志,做朕的左膀右臂进入内阁,成为内阁朝臣,为朕开创盛世!”

    郁苍进入祠堂,不管多少次看见这处灵位,都难掩眼底的沉痛。

    白曦感受到郁苍身上传来浓浓的悲伤,她想裘家是她没遇到漂亮宝贝之前的第二个家吧。

    “因为朕的冒进,他死了,出兵前他劝过朕,朕没听。”

    或许得到兵权是可以带来权利,可若不理解兵权代表的意义和责任,它就是一把刀,一把扎向自己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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