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全职高手]她的污名 >第 22 章 不太温柔
    对于江晚而言,Q市是一个不太温柔的城市,尤其是在冬天。但故事往往是从这样的城市开始的。从沙沙的海潮声,空气里潮湿的寒意,和卷集起这些寒意的冷风中开始。

    飞机穿越过八百公里的直线距离,终于再度降落。江晚刚一走下舷梯,就被这个海滨城市冬季里呼啸着的冷风招呼了一脸。

    很好。是他们霸图一往无前的气势。

    江晚只好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拢住在风中狂舞飘摇的头发,暗暗地腹诽。

    一直到她下了出租车,真正站在霸图的大门前,江晚这一点小小的不快也没有随着风的消失而消散。倒不是她因海风而迁怒了霸图,反而是海风受了霸图的无妄之灾,被她借题发挥埋怨了一番。

    君不见,江晚小时候B市年年春天按时点卯的沙尘天气,向来只有比这个风更麻烦的,她从来没抱怨过。

    矗立在海边为她挡了大半海风的霸图就在眼前。也是如出一辙的摩天大楼,钢筋水泥的现代建筑。但还不一样。江晚每每站在兴欣门口望着嘉世,心里想的都是怎么一根一根地抽了它的龙骨,恨不得让它立刻轰然倒塌。然而此刻江晚只觉得心里的压力就此具象化了,如山岳一般沉甸甸地竖在眼前,霸图的风格时刻催促着她——要进,不要停。然而前途何在?

    玻璃外幕同时反射出Q市碧蓝色的天空和大海,剔透的蓝和斑斓的蓝就此混在一起,也并没有什么分别。南渡北归的飞鸟振翅飞翔,无论是升上湛湛青天,还是投入苍茫大海,只管振翅就是了,也并没有什么分别。然而这两者杂糅着,便只好在那外幕上撞得头破血流,直直地折堕下来。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她辜负了张新杰的期待,更加辜负了自己几度踌躇满志立下的决心,此去H市并没有什么成果。

    从很久以前江晚对霸图的印象就算不得好,苏沐橙也知道。大约是霸图的风格总是让她想起并不是那么愉快的学生时代,韩文清在她眼里简直就是独.裁.专.制.的沙皇□□,其他人则是自己带上脚镣的农奴,而后来Q市的地理位置又决定了她如果想起来一些事只会更不愉快。当然这也算是一种迁怒。在韩文清面前,她以一种轻忽傲慢的态度坦诚这一切。

    至于张新杰……张新杰不算在内,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个好心的过路人。

    虽然这个好心的过路人也不太温柔就是了。

    或者说,霸图上下的一贯风格都是不太温柔的。

    江晚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百无聊赖地刷微博。有人发了一幅红梅图,她忽然想起《红楼梦》来,《琉璃世界白雪红梅》那一章,薛宝琴抱着红梅枝站在桥头,也是一个人,虽是闲人而有雅兴,还能一气作出好多首怀古诗。——张副一向忙的很,她在哪儿都是彻头彻尾的闲人,也没雅到哪儿去,刷微博打发时间,她荣耀等级还没有人家的诗句多。

    想到这里,江晚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们上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此时正三三两两地从训练室里走出来。偶尔低声谈论着什么。玻璃的映照中,张新杰和韩文清一道走出来,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韩文清冷冷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随即转身离开。

    江晚扭头避开他镜子里的视线,在心底“哼”了一声,等他走了才转过身来。

    倒不是怕他,完全是作为叶修粉丝的自我修养。

    “看来去H市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一个星期不见,你变化很大。当然,Q市的天气变化也很大,我忘了提醒你,最近风很大,你该扎头发来。”

    做CT一样,张新杰一来,江晚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扫描了一遍。心里懊恼着,用手拢了拢头发。

    想也知道,自己顶着一头蓬草一路以来招摇过市,丢了大人了。

    江晚心里觉得难堪得很。但就是如此,她反而要搜肠刮肚地找张新杰的茬儿。“我不管,是你叫我来的,跟我没关系。”江晚咕哝着说。找茬的第一奥义就在于强词夺理。按常理说,她亲妈燕女士都不在乎她头发乱不乱的,更何况是张新杰——人家没这个义务。江晚知道的很清楚。

    张新杰却毫不在意一般,伸出手虚虚地把她头顶翘起来的那根头发压了下去。江晚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那点盛气凌人的架势也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他冷冷清清的目光没有任何攻击性,但足以使一切平静。冬天的风、海浪、潮汐,彻骨的寒意、沙沙的潮声,世界被装了一层玻璃,将一切隔绝在外。

    他说:“原本我想到的躲避追责的方式是问你叶秋的近况如何。但是你恢复的速度比我预期中要快一点,一个星期的时间,你的情感隔离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哦……是这样吗?仿佛是的。

    至少她在生动着。剥开外壳也还生动着。

    张新杰叹了口气。有些事终归是要说的。

    “你母亲她病了……”

    张新杰的话似乎是在传达神旨,御旨纶音威严宣判,她已一败涂地,所有的愤怒,抗议,在此时通通失去了意义。她母亲输给了岁月,输给了病魔,然后单方面宣布战争结束。她没有赢。反而输的更加惨淡,一直以来她都在被动接受,连此时此刻亦然。被禁锢与被抛弃,她从无选择的余地。

    江晚看向远处不断翻卷的海浪。闷闷地想:从小到大一直悬而未决的一桩心事今天终于了却了。她对江先生从未有过任何期待,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但她对燕女士是有期待的,一切都肇始于江先生走掉的那天夜里,燕女士抱着她且嚎且啕,哭着说:“没关系的。让他走好了,还有妈妈爱你。”她相信了,她相信到今天。爱是因为在爱着,不爱也是因为爱。燕女士不要她了,彻彻底底地不要她了。

    无论如何,在今天以前,她是有来处的。那么去路在哪儿呢?

    一直到那天夜里。江晚和衣躺在床上,将自己蜷成一只虾子,一网捕捞上来立时冷链运输的那种。寒津津地,一动不动,她像是被冻住了。一把钝住了的刀子在腹内搅来搅去,翻江倒海一样的隐痛。疼也不痛快,谁来给她开了虾背一刀捅死好了。江晚扯着床单,哭也哭不出,只在心里念叨。

    “妈……我疼……”

    斜月沉沉藏海雾。那天夜里没有月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下了一场薄雪。

    江晚散着头发。细雪零星地下,有一些就落在她头发上,不久就化了。

    张新杰听见她说:“她总不会把她女儿欠下的债都撂下不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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