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声音令她想起离开B市前那个炎热的夏天。隔着游戏里的断壁残垣、厮杀呐喊，隔着一条网线，隔着千里之远，隔着这许多年……江晚依旧记得那个夏天。
第三赛季，王杰希带着他的魔道学者王不留行以奇诡难测的姿态登场，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同时令江晚目眩神迷。她为这如同星轨般的航迹所摄，踌躇满志地登上了离家的飞机。寄望着有一天也能够如他一般横空出世。
曾经王杰希是一个闪闪发亮的人，而现在，他则远离战场中心，站在枯树的阴影底下默默注视着战局。尽管树下站着的绝非王不留行，但江晚还是认出了他。就像匆匆一眼间她能够认出叶修，这些珍贵的记忆碎片，江晚绝难忘记。
“王杰希不该记得江晚。”江晚转过头，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仅凭一个名字吗？”
他用的是中草堂那边提供的账号卡，可以说除了职业相同，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中草堂一向最不缺的就是魔道学者。王杰希讶然，但他只是说：“这个问题，我可以反问回去吗？”
江晚并不惊讶王杰希会顶着这账号出现在这里——连叶修都已经在这里了，甚至本人正坐在相距不远的网吧卡座上，半小时以前还在被她翻白眼——她只是觉得恍惚。
她生活里第一个存在于过往而与一切无干无涉的人。他如此平静，如此恒常，拿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存在于记忆里的人问候。没有小心翼翼的打探与猜测，也没有误解，什么都没有。于是江晚也忘记，如常说道：“你得先回答我的。”
“是猜测。”王杰希回答：“其实我并不确定。不过，就算认错了似乎也没什么后果？”
江晚还有些自知之明在，并不认为自己已经是什么举世闻名的大人物了。但正是如此，记得她名字并且能一眼认出的只会更加寥寥无几。是王杰希自己出卖了自己。
“是啊，本来不该有什么后果的，不巧我真的是江晚。”江晚点头：“认识江晚的人很少，晓得有个叫桑榆晚的神枪手是江晚的人更少。偏偏你不该在其中。”
王杰希说：“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嘉世第四赛季会有个神枪手出道，和那些如临大敌的人比起来，我只是记住了一个名字而已。”
“真对不起，我竟然让他失望了。”江晚不意自己这颗小石子还能砸出这么大动静，不由说道：“怎么会这么倒霉，简直浪费时间，白做功夫。”
“不过……看来他这功夫也并没有白费。”王杰希凝视着神枪手桑榆晚，他不相信这个人在此时此地出现，仅仅是为了止步于此。算算时间，也不过才暌违四年而已，她依旧算得上年轻。
江晚想，谁知道有没有白费呢。也许这一趟下来，连她自己都是枉费力气，哪里还负担得起别人的。然而她还是说：“我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试试？”王杰希提议。又远远看了一眼肖云，不过两三句话之间，他已经轻轻巧巧地被叶秋激起了怒气，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看起来还有得打。
魔道学者扶摇上天，只在视野里划过一道弧线。
桑榆晚此前不过是借助外力欺负寒烟柔的行动不如她灵活，碰见了王杰希本人手里的魔道学者，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变幻莫测。晚饭前唐柔的那点焦躁感很快便报应了回来。而王杰希有意要在压力下试探出江晚的极限，自然绝不会如江晚一般轻轻放过对方。
江晚吞声忍气调整视野，连忙操作桑榆晚寻找掩体，试探性地向天上放了几枪，却每每与王杰希擦肩而过。
她竟然想起那天在神之领域，拿着那张牧师的账号卡躲闪不及被人围攻的无力感来。江晚此时气急，一改往日懒散作风。一时疲倦也忘了，攀上墙体准备瞄准。
忽然魔道学者倾身低了下来，桑榆晚枪口急忙朝下，弹痕整整齐齐缀在残影后面，全部打在了土墙上。
江晚扼腕，要是以前，她绝不会打偏。
桑榆晚借力跳向另外一边，趁着魔道学者施放技能的当口，估量着误差，枪口略微朝前，一记命中！
江晚在电脑前不由一笑，觉得自己想出这个主意很了不起，尤其是竟然打中了王杰希，更为得意。王杰希却严肃起来，说：“这种小聪明，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如果故技重施，你觉得还能击中我吗？”
江晚叹气，又迅速冷静下来。低头承认自己确实大不如前。如王杰希这般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江晚的问题所在。他想了想，说：“你要不要试试，换个职业？或者，换个打法。”
江晚沉默。她知道，自己一直粉饰太平的伤疤，无可避免的被揭开了。那些镇定类药物对她不是没有影响的，她只是，一天又一天的骗自己，终于在今天无法维持。
可是，不再是桑榆晚，不再是神枪手。那些因此而花费的心血，她所永志不忘的记忆，将以什么形式存在？那些留下了无数创口的时光，该如何抹平血迹？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
她只是说：“我想一个人思考一下。”
江晚原本是兴致勃勃来看热闹的，而这热闹以叶修摆下了竞技场，让微草的选手们给唐柔当陪练终结。叶修自然大赚特赚。江晚却神色恹恹，现在，她所不愿面对的，新的问题堂而皇之摆在了她面前。
叶修见状，只好拿自己开玩笑，说江晚可千万别跟着王杰希跑了，那他就血赔了。
江晚笑着说：“只微草在B市这一条，就决然不可能。”
“怎么，风水不好啊？”叶修疑惑。
“我不想站在原点。”她说。
近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君莫笑在第十区突然悄无声息了起来，蓝河这才腾出手来，想起列表里有一个他看中的可以吸纳进公会的女生。
看见桑榆晚在线，发了一条私信过去。
虽然许久没有联系，有些冒昧。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嘛。
毕竟，优先级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