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白兰看着林星淡然无生机的魂体，满心愧疚，她不敢去看林星的眼睛，但她又逼着自己去这么做。
这是作为她做错了事的惩罚。
她怕在林星眼里看到怨恨的情绪，但即便林星怨恨她，那也是她自找的。
她定定看着林星的眼睛，自己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忐忑和茫然，这种情绪极少出现在她的身上。
林星也定定看着她，许是魂体的缘故，他眼睛里的情绪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那情绪很淡，并不浓烈，也不好分辨。
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怨恨。
很久之后，他说，“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
白兰听得心猛地一跳。
伤害了朋友之后，朋友的怨恨指责是一种不太好的反应，朋友的不肯原谅是一种不太好的反应，朋友的淡漠不在意也是一种不太好的反应。
具体哪一种更不好，就见仁见智了。
林星这么说，是想和她划清关系吗？
她要失去她仅有的几个朋友中的一个了？
这么想着，她心中一阵抽搐的疼痛。
她虽感情淡薄，最在意的人是自己，但她也到底还是个人，对于得到认可的朋友，并非完全无情，失去自然也会觉得痛苦。
偏偏这痛苦多半是她自己造成的，是她做错了事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她伤害了朋友，也间接伤害了自己。
这是她应受的惩罚。
这么想着，心里更疼了些。
眼睛是心的窗户，即便她极力克制，她心里的情绪透过眼睛表达了出些许。
那些痛苦、自责，盛满了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满的几乎要溢出来，整个洞府中都弥漫着这种伤感的情绪。
这情绪让林星淡然无所求的神魂出现了波动，林星变得有些无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也变得有几分着急。
白兰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再次郑重道歉，就听到了林星稍有着急但坚定的话语。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白兰猛地愣了！
她万万没想到，林星是这么想的！
她以为林星的反应是要和她绝交和她断绝关系，所以才对她这么平静对她的所作所为没有反应，但她没想到，林星不计较她做过的事的原因竟然是真的不在意她对他的伤害！
而林星不计较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这么一想，好像更残忍了。
白兰的心中此时好像被插进了一把刀一般。
比起伤害了朋友失去了朋友，朋友平静地接受了伤害似乎更让人扎心。
她是林星唯一的朋友，林星很重视她，甚至能原谅她的伤害，而她却并没有以同样的真心对待林星，甚至还伤害了林星。
平心而论，林星的事并非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她却没有多想，只是选了看起来最合理的也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愧疚如潮水般淹没了她，自责更让她窒息其中，无法自拔。
林星愣了，没想到他的话竟然会起到了反作用，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继续解释着。
“我杀了很多修士，他们与我并无仇怨，那是罪无可恕的滥杀，只是因为修士和魔修的立场不同……”
“就算不是你杀我，我早晚也会死在其他修士手里……”
“比起那样，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林星说话的情绪从慌乱到担忧，再到坦然，最后脸上竟有了几分笑意，鲜活了很多。
白兰在眼前的林星身上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赤诚少年的影子，这反而更让人心堵。
林星本性不坏，但他确实做了极坏的事。
修仙界的善恶观念已经极其淡薄，偷盗、抢劫、仗势欺人、杀人夺宝，做过这些事的修士数不胜数，但是只要不闹的太过分，除了苦主，很少会激起民愤人人喊打。
但林星这种情况，确实大错特错。
他们好像谁都没做错，又好像谁都做错了。
两人夹在对错与友情中，不管怎么走都是错的。
两人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情绪，知道彼此的在意，尽管接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氛围却是在不断缓和，逐渐变得温馨。
白兰平复了下心情，从自责愧疚的内耗中走出来，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这种平静不是疏离的平静，而是温和的平静。
她开始和林星说起从前开心的事情，不提任何不开心的事。
说起从前，她和林星的脸上都出现了几分怀念和向往。
尽管他们从前也并没有很多相处的日子，更没有多么开心的记忆，但是当时平淡无奇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却都温馨无比。
过去一件平淡不起眼的小事，在现在看来也是极其珍贵怀念的回忆。
白兰和林星一直聊了很久，过去的回忆说完了，就说两人分开后那些好的经历。
林星说的少，主要是听白兰说。
他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只有白兰这一个朋友，大多数时间基本都不说话的，自然不是多话的人，刚才说了那么多，也是因为情急之下想要安慰白兰。
更何况，他们分别之后，他的经历除去那些不愉快的，就没什么了，别说没什么开心的经历，就连平静的经历都没有多少。
他尽力找到几个说了，之后就一直认真地听白兰说。
白兰的经历和他正相反，有模拟器的存在，她基本就没经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分开之后，她经历的都是好事，最差也只是平淡无趣而已。
明明是朋友，经历却如此不同。
白兰本意是想说些开心的事，让他们都开心一点，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但是说多了细细一想，反而有种深深的悲哀在里面。
特别是她发现林星的神魂出现了疲态，却还是认真地听她说话的时候。
“你现在状体还不太好，先好好休息蕴养神魂吧，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
“嗯。”
林星轻轻地应了，朦胧的眉眼间，好似带着一抹淡淡的期待，又好似没有。
白兰看不清楚，但她知道，她留住林星了，即便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