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户曹许杰的家,早早就关闭了大门。黑沉沉的不见灯火,静静的窝在这凄风苦雨之中。

    今天那个暴虐王爷不在,衙门也提早下班,大家呼朋引伴,到外面潇洒喝花酒。

    许杰不愿意同流合污,却也不愿意得罪同僚,就找了一个借口早早的回家。

    吩咐了老家人老许,就说自己身体有恙,不见任何客人。然后就一脸忧愁的进了屋子,独自唉声叹气。

    这半月的大雨,使得各地洪水泛滥,长江大堤,处处都处在转瞬崩溃的边缘,两百万河工民夫百姓,奋战在大堤之上,却是饿着肚子在拼命。多亏暴王杨广被任命为江南抗洪救灾钦差,果断在当涂杀官泄洪,才保住了长江大堤没有崩溃。

    许杰对杨广的这次暴烈行径,倒是从心里佩服。

    而杨广又担待了没有圣旨到情况下,调运长平仓的粮食给那些河工民夫的行为,许杰更认可了这个晋王的担当。

    但自己管着江宁总管衙门下的长平仓的进出,深知这长平仓内里详情。

    十几年的积蓄,其实只是外表,内里,早就被以总管杨建为首的那群人,勾结王家掏空了,按照形势这样发展下去,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

    以前,自己就准备了罪证材料,准备为国锄奸。但可惜上司后台背景太硬,恐怕事情不成,反倒送了自己性命,所以才隐忍不发,等待时机。

    但现在情况已经迫在眉睫了。

    一旦长平仓的事情败露,自己就会是最大的替罪羊,曹操借军粮官人头一用,平息将士抱怨的故事不远。

    但现在他不是为自己的必然结果担心,而是担心整个大局。

    一旦大堤上绝了粮,那样的后果将是什么,是个傻子都会想到。

    自己是不是该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掌握的证据,送给那个晋王,一为自保性命,二为提醒晋王,这个还有担当的救灾钦差,为即将最坏的状况出现,做个准备?

    但许杰矛盾犹豫。

    自己将这罪状交给晋王,他敢接吗?他能接吗?

    要知道,河道总督是晋王的堂兄,而江宁总管杨建又是他杨广的叔叔,而杨建的爹,又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杨林。

    而杨林是开创大隋的主要功臣,现在,掌握着长安御林军,是当今杨坚的绝对安全依靠。

    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估计即便果断杀官泄洪,担当开长平仓的杨广,也不会或者是不敢接受吧。

    天色暗了,点起孤灯,听着窗外不停的风雨,心情更是急躁烦闷。

    天刚黑,大门在外面被拍响了。

    “这是谁啊,大雨天的叫门。”门房老许拉开一条缝向外张望,看到一个身形魁梧的年轻人,披着蓑衣,带着宽大的斗笠,带着一位打着油纸伞的青衣小婢,站在雨水里。

    “这位壮士,可有什么事?”

    这个人压低声音说道:“我是户曹大人原来朋友,想求见许大人一面。”

    老家人摇头:“我家大人已经休息,不想见客。”

    “你就说我是山东莒县来人。”

    许杰家族是山东的莒县望族。这是老家来人了。

    这个老家人闻听,就直接开了门:“请老乡在门房里稍作避避雨,我现在就请我家老爷。”

    说了一声谢,就站在门洞里等。

    听说老家来人,许杰赶紧重新整理了衣衫,打了一把油伞亲自接了出来。

    结果将来人接进了屋子里,借着灯光打量,却猛的一惊。赶紧趴在地上磕头:“下官拜见晋王,晋王有什么紧要事,半夜亲自到下官这个茅屋草舍,还请晋王赐教。”

    杨广将他拉起来:“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许杰赶紧向外面吩咐:“准备酒宴。”

    杨广直接阻拦:“这倒不必,不过告诉下人,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再见你了,也不得将本王来访事说出。”

    许杰立刻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连忙出去安排吩咐。

    再进来的时候,亲自端着茶水茶汤。

    “你也不必忙,坐下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微臣尊令。”

    “但我告诉你,我问你的事,关乎到江南半壁江山,你必须如实回答。回答完我之后,你必须就当我没有来过这里,不要将我的行踪和你回答的问题,透露出半句风声。因为那会关乎到整个江南官场,关乎到你的身家性命。”

    这么一说,就说明这事情更加严重了。

    不过许杰眼前却一亮,因为他已经预判出,晋王要问自己什么了,这也正是自己想要说的。于是就站起来告个罪,直接转进了里屋密室,不大一会儿,拿出了一摞厚厚的账簿,小心的放在了杨广的面前:“微臣猜测您要问的。现在,我所掌握的,都已经在这里了。”

    杨广就将手放在了这一摞账册上,然后用眼睛盯住许杰的眼睛。两个人就这样凝视了好久。

    最终杨广开口:“这东西还是先放在你这里,好好的保管,将来必将有用。但现在我时间紧急,没时间仔细看,现在也不能捅这个马蜂窝的时机。我就问你一句话,常平仓里储存的粮食,能够二百万河工,以现在这种半饥半饱着的量供应,能供应多久。”

    许杰很失望,但还是快速回答:“运到大堤上的粮食是半饥半饱,但出库的粮食,却是足额,还外加额外的以工代赈人工使费,可谓数目庞大。”许杰还是心有不甘。

    杨广苦笑:“他们是借我的这个令旨担当的机会,在填平他们的窟窿。这是在让我替他们背黑锅啊。”

    “那王爷就这样让他们利用了您?”许杰想用激将法。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江宁仓廪关乎到关中长安的粮食供应。现在这里是这样状况,一旦关中有变,万一关中发生兵火灾情,而这里却拿不出粮食来,那天下危矣,王爷不可不查啊。”

    杨广无奈:“即便是那样,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必须顾着眼前,一旦我接了你的这些东西,对长平仓的事做个动作,那最先崩溃了的,就是这场百年大灾。所以,请你原谅,不是本王不敢接不想接,而是局势让我——”

    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许杰:“局势,让我们必须隐忍。”

    “隐忍到什么时候?”

    “隐忍到这场大灾结束,局势可以让我们做些什么的时候。”

    许杰更加钦佩了这个晋王,他不是一味的没脑子的暴烈,而还胸有大局。

    “本王再问你一次,长平仓能坚持多久。”

    “如果按照这个量计算,最多只能坚持7天。然后就彻底的断粮了。”

    没有惊讶,反倒松了一口气。

    七天,还来得及。

    站起来:“多谢你为国真诚。好好的保住这批证据,待有用之时公布出来,同时孤王保证,即便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保你性命无忧。”

    许杰默默的躬身感谢。

    杨广站起来,拿起了草帽,阿柔帮他穿上蓑衣:“孤王现在就走,我得为这样的结果继续奔忙去,我得给两百万河工民夫,近千万灾民讨饭去。”

    听到这话,许杰没来由的眼圈一热,无声的冲着急匆匆而去的杨广的背影,一弓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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