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

    还没来及开口,男人先跟她打招呼。

    一旁的宴文珺眼神从两人身上移来移去,问他:“七郎,你们认识?”

    男人略微点头,算是回应。

    接着,他走到宴文珺身边,语气明显低沉,充满责备,“不是说好了安生在家里待着,我会把东西取回来,怎么不听?”

    “后山危险,你迟迟不归,我怕你出事,想叫上你爹一起去找你,可是你爹被王员外叫去了,我着急只得自己去,却不想旧疾恰巧这个时候发作。”

    咳…家务事,还是不要掺和了。

    唐元元准备说两句闲话走人,宴文珺却拉住她,跟儿子夸赞。

    “七郎快看!今日就是这丫头救得我,若不是她,我现下还在牛家村那石墩上待着呢,真是个好姑娘!”

    “那个…我也没帮什么忙,夫人快别说了…”

    唐元元性子端柔中有一点直女,特别不好意思地揪着自己的发辫儿,自谦地说。

    她这些小动作宴文珺那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一双杏仁眼把人从下到上打量一遍,不够,又从上到下继续打量,越看这眼神就愈发地满意。

    看着看着,她觉着自己身上有一道冰凉的视线,转头发现是她儿子顾七郎正凉凉地瞧着自己。

    “唐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啊?”唐元元下意识答应一声,反应过来是那个男人在跟她说话,“可以啊。”

    顾七郎引着她来到院里那缸水莲边,跟她作揖行礼。

    “今日多谢你相帮,顾某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你不是也救过我嘛…”

    唐元元脸色微红地摆手,原来这人姓顾,就说第一次见到时气质不一样,原是像娘。

    “那日我上山是去为我娘打马麝,她有心痹胸痛的旧疾,这味药可缓解。”

    这不就是心脏病?

    “如此看来,你经常上山?”

    顾七郎微微点头,“有时也会带上你们村的杨大郎。”

    合着杨赤脚上山采药,大部分时间是跟着他啊。

    聊了许久,唐元元见天色不早,若是落日时分还没回家,会被爹娘担心的。

    于是她辞别顾家母子,出城去了。

    看着她走出门的背影,顾七郎垂下眼睫,就要准备回房。

    宴文珺从屋里出来,掩口轻笑:“还借一步说话,有什么是娘不能听得…地方就这么大点,我在屋里全都听得真真的。”

    顾七郎抿着唇瞥她一眼,神色更淡漠了。

    “你也该到说亲的年纪了,娘瞧着这姑娘就不错,品性端和,为人有礼,你快些着人去她家相谈,如若同意,娘就让你爹请人下聘书。”

    “……”顾七郎淡着面容,这次索性连看都不看他娘了,黑密的睫毛把眼睛遮个严实。

    “她还未及笄…”他低声道:“太小了。”

    “你只比她年长三岁,你就大了?”

    宴文珺嗔怪地叹口气,拍拍儿子的手说:“有时候不要被仇恨淹没,娘和你爹都盼望着你早娶妻早生子,过快活生活。比起以前的日子,娘更希望你平安。总之,我看上这姑娘了,你给我把她相好啰,我就要她做我的儿媳妇。”

    顾七郎才不听她的,独自回房了。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宴文珺却满眼的笑意,她的儿子她还不了解?

    虽是话少,到底还是有心思的,不然怎么可能留在这听她啰嗦半天。

    赶着落日时分,唐元元终是回到家。

    她把在老刘家做大席挣得钱,给家人们详说。

    “三百六十文?!”唐父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个躺在桌上的铜板,围着桌子转圈圈。

    他绞尽脑汁也说不出夸奖的话,满脸震惊地和唐母对望——乖乖,他们自己去集市上卖谷子才得几个铜板?闺女做一次席就赚了家里几个月的开销。

    “刘家奶奶赏识我,按照窦师傅的价给我算的钱。”唐元元如实说。

    “我生的闺女就是能干!”唐母颇为自豪,双眼居然闪着泪花感慨起来,“咱家的苦日子说不准到四水这儿就到头了。”

    她说完这话,一家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是唐父,那脸色愧得都要埋土里了。

    家里有个药罐子,任谁家能好的起来?

    唐元元瞧着气氛不对,挣钱了咋还悲伤起来了呢?

    “爹娘,不要过多忧愁,咱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税凑齐了渡过这一关再说。”

    她把钱分出六十文和自己前些天卖牛粪的十文汇成七十文留着,又拨出五十文,嘱咐唐母买些牛脊骨回来,晚上给孕妇熬汤喝。

    剩下的二百多文则是全交给了唐父,混着家里之前攒的,等两月后一起交税。

    牛骨汤…

    小伍媳妇暗自咽了口吐沫,却摇了摇头,声如蚊呐地说:“四水,家里有鸡蛋,牛骨太贵了,咱可以省着不吃的。”

    小伍还在齐老爷家夯泥呢,挣得卖命钱,她怜惜相公的身体,想让他早些回来。

    唐母也说:“豆花是应该多吃些补身子的,可是买牛骨也不能用你挣得钱买,我是做娘的,应当我照应好她,你就安心吧。”

    哪里能安心…鸡蛋是好鸡蛋,吃过量就不是补身子了。

    “钱挣来就是花的,吃得好你和娃才能补得好啊。”她换种方式说:“嫂子只管休息养胎,家里有我呢!”

    王豆花瞅着她仰起脖子,神气活现地给她立承诺,那样子像极了求夸赞的小孩儿,心窝一软,顿时‘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呀,我说不过你,让咱娘训诂你去吧。”

    “她才舍不得呢!是吧,娘?”

    唐母嗔怪地睨了她一眼,满脸笑容,“就你话多。”

    嘴上不饶人,可到了傍晚,她真的买了好些新鲜的牛脊骨回来。

    灶房里,唐母把浸泡后的牛脊骨剁成块放在盆里备着,问唐元元:“你做还是我做?”

    “我来吧,你都在地里忙活一天了,还是歇着吧,身体要紧。”

    她坐到灶洞口添柴火,头都不抬地跟唐母说。

    望着闺女被明灭不定地火光照耀着的面庞,唐母很触动,皱纹横生的眉宇间爬满欣慰之色,她没在说话,而是转身帮闺女清洗白萝卜。

    唐家平日里极少吃荤腥,便是今日的牛脊骨,里面添加的食材也少得可怜,只有一样白萝卜。

    不过不影响唐元元,她先是把萝卜切成滚刀块,锅内加入适量清水,把牛骨与葱姜冷水下锅焯水。

    “锅我看着吧,后面我也会,开了后撇去浮沫是不?”唐母在一旁帮忙着说。

    “对,撇去后我来做后面的。”她点头应着。

    有了唐母的帮忙,速度快上不少,焯好的牛骨用清水过几遍,直至水不再浑浊。

    “你可真能浪费水…”唐母责怪地瞧着那些水,很是心疼。

    唐家所用的水都要去村里领,是集体共用一口井,虽说不用钱,但一家子还是能省则省,淘米水用来洗头,洗完还要洗脚,像这样为了煮个汤就用掉好些水的,唐母可是肉疼到不行。

    “用掉的我来挑啊,不怕。”她就知道唐母看见了会说,便是主动揽下挑水的活。

    然后她把过水后的牛脊骨加入锅内,添水没过牛骨,原本需要很多作料,不过家中穷到只有姜块,她只好只放姜。

    “娘,火加大。”

    她跟唐母嘱咐,牛骨汤前期需要大火熬煮半刻钟,接着转为小火慢熬一个时辰半,期间加入白萝卜继续熬。

    至萝卜熟透,掀开锅盖便能看见一锅散发着鲜美肉香的牛骨汤。

    熬煮的大骨汤味道鲜美,色泽清透,白萝卜点缀其中,宛若白玉般莹润光泽,上面裹挟着一层清淡淡地油脂,既不显得油腻又能让人食欲大开。

    舀出一碗来,上面撒几粒葱花,牛骨汤立刻便像是有了灵魂,显得葱翠清润,虽然里面只添加了一些必要的调味,但对唐家来说,已经算是在过年了。

    第一碗便是端给了王豆花,她可不敢第一个端碗,赶忙递给家公唐父,还要去帮忙。

    从灶房端碗出来的唐母见了,立刻说:“快坐下吃饭吧,自家人讲究这么些作甚啊,灶房有我和四水忙活,你就别进去了。”

    “是啊嫂子,你这两天反应挺严重的,灶房烟大,太熏了。”

    跟着进来的唐元元说着:“第一碗是娘特意给你盛的,里面的肉很多,爹的在这儿。”

    闻言,王豆花一看汤碗,发现她的汤跟其他人不一样,味道格外浓厚一些,就知道定是唐母在灶房盛汤的时候,给别人的碗里加水了。

    想到这,她心里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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