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父没看见她,惊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原以为顾教学会是个高傲的人,没想接触才知他对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是一样的,为人和善雅致,当真是读过书的,与我们就是不一样。”

    回想起顾七郎,自认识他以来,从来没见他衣衫散乱或言行举止多么离谱过,一直都是端和方正,只是他气质清冷了些,显得人很孤高。

    唐元元脑海里不自主想到他,有些哀恸,自苦地想,怕是两个人以后再也不相见了。

    难道她这样做太绝对吗?还是她太听爹娘的话,以至于会错过自己喜欢的人不后悔?

    离开他的身边,她那些苦痛又把她紧紧包围,密不透风,让她感到窒息。

    “爹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感叹命运而已,如若不是你爷。爷的遗嘱,其实凭着顾教学的人品,我同意你们两个小辈的婚事,能教出顾先生这样聪慧的孩子,家教更不差。我今日跟他们回绝你这桩婚事,他们都很尊重我,还说日后若是有难处,尽管开口找他们呢。”

    唐父自从跟顾家亲自接触后,便在心里对顾七郎有所改观。

    他发现自己以小老百姓的姿态看待顾先生,鼠目寸光,能考中秀才的天才,怎么可能是个缺乏家教的登徒子。

    只是他孝顺,一直以爹的遗嘱为重心。

    就算为了这个,哪怕错失这样一个良人,他也觉得算是答应爹的做到了。

    只是要苦了闺女,作为补偿,他要给她寻摸个比顾先生不差的良人来,若是有缘,互相结为亲家,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回到家,天下起了雨,细细绵绵地落在地上,就像她心里的苦水,倒也倒不干净。

    气的是顾先生那些所作所为吗?不是,真正气的是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早就在脑海里盘算过一遍,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做了,甚至都不给她喘。息思考的空余。

    这个人太霸道了,还有些发疯的潜质,而她的性格正好不是这样的,如果陷入太深,会撕。裂自己。

    又是一夜无眠,大清早的红着两只眼睛起来,她扶着胀痛的脑袋。

    怎么感觉疼痛加剧了,不行,她要趁着雨停,立刻进城去找齐老给看看。

    齐老给她换过绷带,皱着眉责备:“都交代过你不要想太多事,伤口不想好了?”

    “我知道了,我一定记住。”

    出了济世堂,她转身走开,一路上听到全是议论她的,更甚至还有人跑到她跟前来问。

    “你叫四娘子,什么时候嫁给咱们顾先生啊?”

    她没有多余的力气理会,越过这些看笑话的人往城外走,走着走着,抬头一看,竟然来到顾先生的家,漳逸书院。

    眼神略暗,她转身就走。

    身后有人叫住她:“四姑娘,你等等。”

    这声音是宴文珺,她脚步停住,回身跟她问好。

    “抱歉顾夫人,我没有听您的话去劝解顾先生。”她说的是上次宴文珺请她出面劝顾七郎放弃考功的那件事。

    宴文珺慈爱的瞧着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柔和地笑道:“我知道,怪我越了界不该让你去劝的。我听七郎说起过你的头,还疼吗?”

    她就像唐元元另一个母亲般对她极好,问的也是些关心的话,对顾七郎的事没提几句。

    唐元元的心软成团,即便是对顾先生有怨气,但对于宴文珺,她只有敬重,“夫人,不疼的。”

    “那便好,这两日因着头也不能出市是不是,你快些回家养着,不要劳累。”宴文珺轻拍她的手,交代几句便回身走进了学堂。

    望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唐元元怅然若失,恍惚间她被人拉着走,低头一看,是曹钟宝。

    “看呆了你!”他白她一眼,拉着她往前走。

    唐元元立刻把手抽回来,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爷想在哪里便在哪里,倒是你,真的和顾先生有一腿啊?”

    他还当第一次见面时她用来威胁的说辞是假的呢,竟然是真的。

    “关你何事。”她冷着脸呛他一声,没理,继续走。

    被顶了一句,曹钟宝居然没动怒,而是支支吾吾道:“快些开市吧,你不去,我的地界人气儿都少了。”

    她唇畔一扬,一个嗤笑溢出来,“行啊少东家,我原本也想着尽快开市呢,不用你催。”

    一句少东家,曹钟宝没搭话,而是垂着脸径直往前走,身上流露出少年意气来,看的唐元元疑惑不已。

    后半夜。

    顾七郎沉着脸头枕胳膊,抿唇盯着帐幔。

    这丫头竟然来真的,他当时还信誓旦旦地没跟上去,就等着她消气,自己再去哄她。

    他啥时候受过这等责难?既然不理他,那便也凉她几日再说。

    然后,他便穿衣起来,走过去开门。

    到门口动作忽然顿住,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蹙起眉,觉得太规整了,又折返回去将外袍脱了,中衣和里衣都扯开露出坚实的一点点肌肉,然后打了一盆凉水,把自己脸浸润透彻,直到脸冻得红透为止。

    现在觉得差不多了,他开门出去。

    天上连颗星子都没,阴沉到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可以步履如飞,少顷便来到唐家门口。

    猫儿般跳上房,院里黑的分不清到底哪间是唐元元睡的屋子,他并不进去,而是坐在门边。

    翌日,天眼看着还要下雨,又不能出摊了。

    唐元元慢吞吞地拾掇停当,准备进城换药。

    今天有些忙,她换完药还要带着徐大娘她们去牛各庄。

    后日就是开席的日子,她需要到现场准备。

    只是还没出门呢,唐母便在院门口大声叫着什么,听着像是顾先生病了?

    她寻着声音走到门口一瞧,脸色就变了,真的是他,他怎么在她家门口?

    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半躺在墙根底下。

    瞧那样子,许是待了许久,衣服上沾满尘土,连外袍都丢了。

    “顾先生…?”她叫了几声,没有反应。

    “闺女,四五月的天最是阴晴多变,别是给冻病了,快些扶进屋捂着,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说不清楚。”

    唐母一开始惊慌失措,现在镇定下来,首先便想到,顾先生是在她家门口晕倒的,不管他怎么来的,总归在她家门前,要趁着现在没人瞧见赶紧抬进屋,不然等着村民出门干活都瞧见,就不好说了。

    她叫来顾小伍和唐父,把人抬进他们睡的那间屋安顿好,然后一家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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