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学堂极有威信,一句话说的围在顾七郎身边的人都纷纷散开,但还是有些生意做大的掌柜故意呛他。

    “哎呀我说顾教学,你太小题大做啦,顾先生的字在市面上有多难求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轻易不给人亮字迹的,如今好容易让我逮到个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就是,我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顾先生写小黄字,这能卖钱的!”

    “我若是得了他这一张,拿去卖给龟公,我就能挣一笔不小的钱!”.

    顾怀之的神情非常难堪,气得撵人。

    “我孩儿的字岂是龟公能觊觎的,简直成何体统!都出去,出去出去!”

    他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他更是秀才出身,对这些腌臜事极为痛恨。

    处于话题中心点的顾七郎仿佛置身事外,根本不在意身边人都说了些啥,递到他面前的字也不看,有字就写。

    他浑身浸染着寒凉之气,眼神如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遇着啥事了,火气这么大。

    又写了几个字后,看也不看,扔下笔抓过纸张,揉成团丢进了水池里。

    没干透的墨迹遇水晕染开,像是给那一池子水莲新添一抹凄哀的暗色。

    众人皆是一脸的惋惜之情,到手的银子就这样飞了。

    有心想跟顾先生抱怨,但是他们可没这个胆子,在县城住久的人都知道,顾先生不但读书聪慧,武力也是极高的,最好不要招惹他。

    待到人都散去,顾怀之走到水池旁把废纸捞出来,丢进了火房的灶火坑。

    出来时,看到顾七郎已经没人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刚想去寻,宴文珺捧着一对金环走过来,冲他使个眼色。

    两个人回屋关上房门后坐下,顾怀之看着这东西,“这不是缠臂金么,哪来的?”

    宴文珺轻轻叹气:“唐家托人送还回来的,说是七郎赠给唐四娘子的信物。”

    这么一说,顾怀之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唐父前些日子特意过府回绝过这桩亲事,现在他们又专门把这东西送还回来,便是告诉他们顾家,他们两家绝无可能。

    也难怪七郎那么气闷了,顾怀之算是懂了儿子的心思。

    “咱们七郎一开始就把步骤搞错了,他怎么能越过我们,去跟人家父母提亲呢,换做我是四娘子的娘亲,再喜欢也是会拒绝的。”

    宴文珺柔声说:“他平时那么沉稳一个人,怎么遇着唐四娘子就跟丢了魂一般,做事不长脑子呢。”

    “说起来我也只是匆匆见过这丫头一面,你如何就这样喜欢了?”

    顾怀之对夫人这般看好的心情不理解,说到底他们也不甚了解唐家人,那丫头具体性子如何还有待商榷啊。

    “哎呀瞧你这人。”宴文珺掩口轻笑,“这姑娘能干,心眼还好,对谁都极少发火,这性子你见过的哪家小姐能有这么稳定啊,正好适合咱七郎,他那性子,也只有她能治住。”

    “照你这么说,咱被拒亲也正常,这样的女子不止我们一家求得。”

    “就是你这个意思啊。”

    宴文珺柔和的眼底浮现一丝着急,“我怕她被别家娶走了,按着咱们七郎那个性子,只怕会当场强抢,听说她租的是曹家的地,曹二少爷跟她走得近。”

    “你的意思是曹钟宝中意她?我昨日还见过他,看起来不像是中意四娘子的样子。”

    顾怀之皱起眉,曹钟宝对她动心也很正常,都是行商的,嫁娶更有利一些。

    “如何说?”宴文珺问。

    “他们家对财守的很密实,若是看上四娘子并不意外,能挣钱嘛给曹家算是锦上添花。但是曹钟宝是个外强中干的软性子,平日靠着祖上荫蔽还能收收地界费,若是脱离他曹家自己出来单独掌家,那是不行的,怕是不出几日,就会被他那几个叔父给欺负死。”

    宴文珺没想到这点,她很喜欢唐元元,也乐意看到她的儿子与她交好,只是现在闹成这样,她只能在家中暗自神伤,若是这丫头做不成她的儿媳妇,她会觉得颇为遗憾。

    顾怀之继续道:“这种大家族,每时每刻都在勾心斗角,若是族中亲眷有人闹到四娘子这里,曹钟宝护不住她的。四娘子若是按照你说的那样性情的人,你觉得她会中意一个不能保护她的人做相公?”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这便是他们七郎的不同之处,谁若是想动他身边人一根毫毛,他怕是会提刀砍了对方。

    “这便对了,你说的极有道理。”

    宴文珺把这对双金环收到匣子里放好,柔声道:“我还算对那丫头有些了解,她是断不可能随便对一个人交予真心的,不过这正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顾怀之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登门拜访过唐家,是该要去赔礼道歉的。”

    借着赔礼道歉的口子,两家人不就有理由亲近了,他双眼亮晶晶地瞧着自己的夫人,满脸赞许。

    父母两个在这边背着顾七郎敲定计划,而他自己则是出城了。

    他师傅快要离开此地,这次不知道又要云游到哪里,他必须先去见一面。

    走到上次带唐元元来的那处湖边,瞧见师傅正顶着烈日独自养神。

    湖面波光粼粼,景色秀美,只是却没了随他一起赏景的人。

    师傅俗家名字叫牧修远,早年间被天极山上修行的道士抱回道观抚养,自此便被信徒们尊称为牧真人或牧居士。

    他本人性格非常怪异,又被观里的师兄们称作牧老怪,属正一派,是个在家道士。

    顾七郎走到他旁边盘腿坐下来,肃着一张脸。

    “这次要去哪里云游?”

    牧老怪瞥他一眼,忽然嘴裂到最大弧度嘲笑他,“我的乖徒儿,不是说要带你那小丫头来让我认人吗?人呢?就说你身心定力不够,我教你的方法你没用啊。”

    顾七郎脸色更难看了,“我送的缠臂金都还回来了,白绸如何会收…”

    当初唐母还给他时,这东西他没接,若是第一时间送不到心上人手里,还不如丢了。

    事后他也就对这东西不在上心,哪知道竟然没丢,让唐母给好好的保管着,还巴巴地给他送还回来。

    他如何能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定是那丫头交代唐母送还的,说白了就是不想再跟他有过多交流。

    由此可见,他那天费心思特意留下的那句话,就是在她心里没起效用,不然这丫头早就感动到屁颠屁颠地来找他了。

    但是她没来,还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徒留他自己抱着一颗心暗自神伤,她惹恼他从来都有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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