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骇得扭头便跑,一气儿跑到唐父那里停下,焦急叫道:“齐老,难道我老汉真的不行了吗,赤叶雪兰也不能救他?!”

    话没说完,泪花先流了满脸,咸咸涩涩的,她觉得人生充满了晦涩。

    苦了半辈子,劳累半辈子,到头来还是保不住老伴,若是死了她可怎么办…

    “谁说的这话?”

    齐老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先哭到不能自己,花白的眉毛登时一立,觉得哭笑不得。

    “嗨呀!没人说他不行了啊,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叫你过来是让你扶着他点,他吐血严重,你给他擦擦汗端盆子啥的。”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乱想了。”唐母逐渐放宽心,神色松弛下来。

    连忙跟着进去,就见唐父上半身扎满了针,姿势歪曲,斜斜靠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冒血。

    见此情景,唐母就是知道齐老说他无大碍,也吓得魂飞,“孩子爹,你咋吐了这么多血啊!”

    正在忙着收针的药童说道:“不要慌,吐出的都是废血,如果不逼出来,赤叶雪兰进入身体他会受不住的。”

    齐老端着好些不认识的医治工具走过来,便往唐父身上招呼,看的唐母是寒毛直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待她从内堂出来,唐父早都熟睡。

    齐老郑重地与她说道:“你老伴接下来半月都要留在我这里观察,不可轻易移动,你若没事,先回家一趟,为他收拾些平时所需的细软带过来,你也可以留在这里方便照顾他。”

    唐母连连应承,不敢耽搁,给唐元元说了一声便跑回家收拾近期要穿的衣服鞋履。

    家里有小伍照看着,她还算放心,现在先紧着老伴的身体再说后话吧。

    唐元元这边,从上完药开始,伤口便不觉得痛了,她想着要去看看爹,但是没衣服穿,回家后竟是连自己屋都没进,就被带着来到了这里。

    总不能还穿着顾七郎的中衣四处跑吧,她苦恼地瞧瞧身上的衣服,又宽又松,他穿着正合适的衣裳到她身上便像唱戏的戏服一般,袖子甩甩都能抽人。

    门被推开,抬头望去,衣服的主人踏着四方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布包。

    人都走到她脸跟前了,还不停步,她抬手推了推他,却没注意放对地方,按在了他的腰腹部,脸倏地红透,连忙缩回手低下头。

    手被他接住,放在自己手心里握着,唐元元觉得手都在抖,没好意思抽回来。

    “你爹娘回去了吗?”

    “回去了。”

    他坐下来打开那布包,里面是件缎纹刺绣襦裙衫子。

    她惊讶地看着这衣裳,抬头望着他,“让我穿?”

    “你还想穿我的衣服?”顾七郎邪肆地笑笑,绕了她一缕发丝在手指上玩,“我不介意,巴不得它长在你身上呢。”

    她没搭理他,摊开这衣裳看了半晌,便有些哑然。

    这是闺阁小姐所穿的短衫襦裙,只适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穿,她是农家姑娘,平日所穿的衣服都是方便做活的短打,这种衣服穿在身上会行动不便。

    而且,这上面的绣纹看起来好像遇光而闪,一看就价值不菲。

    顾七郎眼底带着淡淡溺爱,语气低柔,“你觉得我会让你穿那种不相称的衣裳吗,我说过,你该是仰着头颅看人的,谁都不能轻看你。”

    任谁听了这话都会动容,唐元元也不例外,可是她的神色却有些悲哀。

    想起唐父上次与她说过的话,爷爷在世时留的遗嘱,不让她嫁给城里人,甚至可以为了这个遗嘱把她随便嫁给一个农夫,直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机会和唐父母详细谈这个事情,顾七郎这里她更不忍心耗着他。

    上次的吵架这个便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便是他算计她。

    而经过这么些天的分别,又一起经历生死,要让唐元元扼制已然动情的心,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残忍的决定。

    沉默了一会,她语气消沉地跟他说道:“我还有要事处理,等我把这件事办完,我们俩再好好谈谈吧,你能等我吗?”

    她知道他耐心很少,顺着就多,不顺着就像个疯子,不说清楚,指不定会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地事来。

    顾七郎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猎手盯着猎物般,眼神锋利地看着她。

    这人不好瞒,唐元元直觉他该是知道粮食的事了。

    果然就听他凉凉地说道:“昨日我就在想,为何你爹突然病的这么重,若不是你家发生大事,你们全家也不会如此紧张,你看上去很愤怒,定是有什么事让你变化这么大。”

    放下把玩的发丝,他靠近她,犀利的眼神直视她,语气却循循诱导,“你该信任我,我会帮你。”

    她心底因为这句话受到很大触动,说道:“我从来都没有不信任你,而是我不想牵连你,你为我做的很多了。”

    他鸦羽般的睫毛扫在她脸上,觉得很痒,想要挠,被他抓住手。

    “你在我这里早就还不清了,与其如此多想,还不如利用我,用我的能力帮你,左右账多了不愁,若想还以身相许嫁给我不就好了。”

    唐元元脸皮薄,说不过他,到了如此地步,她再也无法生扛,把发生的事脱口而出。

    低声道:“我爹就是被地里的事打击的,身子骨原本就不行了,这件事只是让他加速死亡而已,好在赤叶雪兰送来及时,保住了性命,但这件事就像我心头的一根刺,不把害我的人揪出来,我就是睡觉都睡不踏实。”

    知道事情原委后,顾七郎阴郁着神色,紧抿着的薄唇好像有杀气从身上散出来。

    “大周刑律九十三章二百七十七条例,凡是全体性大面积侵害百姓食粮者,不问缘由,以罪名轻重罗列,全部收监关押,轻者研判五年以上牢灾,重者杀头论处,且子女一律不得探视托庇。”

    他把大周刑律完整说了一遍,继而看着她笑道:“你该报官,这种事情牵连甚广,陈钧不会糊弄你,他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唐元元点点头道:“是要报官的,我早就打算这么做,但是我爹很重要啊,我总得分轻重缓急,他无大碍我才能回过头来处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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