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龙侧倒的撞地声中,瑟灵娜终于清醒过来。
一旦清醒,她便后怕不已。
她知道,要不是眼前之人,在最后一刻抱走了自己,自己现在,已注定被压成了一团丑陋血腥的肉泥。
想到这茬,她太感恩了!
但清醒归清醒,受了这么大惊吓,她的目光还是有点模糊。
当她翠色的眼眸,终于能凝聚视线,看清眼前这人,便立即惊呼起来:
“是你?!”
“是我。”
揽着她的清俊少年,脸上还带着血迹,却显得无比亲切温柔,
“是我,我来了。”
“我们都来了,因为,现在可能杀死魔龙。”
李云绝说的是西蛮大陆的通用语。
本来这语言,就跟珈兰语相近,这几天刻意留心之下,他已经初步掌握了。
现在要表达简单的意思,还是没问题的。
这不,他一说,瑟灵娜一下子就听懂了。
不仅听懂了字面上的意思,还听懂了字面下的含义。
“他们,信守承诺了啊!”
“太难得了。”
“其实就算换了是我,换位而处,也很可能不会再回来。”
“他……他们,太难得了!”
瑟灵娜激动起来,她的眼神表情,都变得情意绵绵,感佩而深情地仰望着李云绝。
这时李云绝,正揽着她的腰,飞跃半空呢;
刚一句话说完,他现在正忙着,着紧查看下方魔龙的情况。
他看见,魔龙王子,已经倾倒在地上,四脚八叉,仰面朝天,甭提多狼狈了。
先不说狼狈,就这姿势造型,正让塔伦看见,自己上空的一对男女,正在面对面地深情对视。
其实没对视,虽然瑟灵娜看的是李云绝,但李云绝看的是他。
双方是错位的。
但塔伦这角度,那分得清这些细节,况且都快死了,咋分辨?
于是魔龙王子塔伦,仿佛遭到最后一击,只觉得喉头一热,血口一张,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吐出了一大口血,倒反而好像让他变得舒服了些。
同样的,本来已陷入狂悖和混乱的内心,这时候,忽然也变得有些清明。
塔伦的内心,忽然浮现出一个问题:
“我错了吗?”
想到这问题,本来狂乱愤怒的眼神,陡然一滞,然后竟是,也呈现出片刻的清明。
转而一个声音,如同洪钟巨鼓,震响在他的心田:
“我错了!”
这个答案,回荡心间时,魔龙王子塔伦便既不甘、又解脱地,长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身子一歪,死了。
身已死,诅咒便消除,庞大丑陋的魔龙身躯,很快在一阵暗黄色的凌乱光影中,蜷缩回当初的兽人王子之形。
见到熟悉的身形,再现眼前,刚补上最后一剑的精灵公主瑟灵娜,内心自是五味杂陈。
对地上的人,她曾有爱,日思夜想,想得不行。
但后来,遭遇变故,渐渐爱意消逝,厌恶增长,渐成恐惧,终为仇恨,填满了胸臆。
她扪心自问:
对塔伦,自己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还是有的。
至少最初时,塔伦还是眼前的人形时,在精灵之森、兽人之谷,两人间种种的热恋往事,还是很美妙、很浪漫、很难忘的。
只可惜,时间真的能磨淡一切。
即使当初刻骨铭心,热烈之极,遭遇这场可怕的变故后,也逐渐消淡,很多事情,甚至已记不得。
所以现在,瑟灵娜看着身死的塔伦,也只有一丝淡淡的惆怅,更多的,却是解脱的畅快。
而那一丝惆怅,究竟是遗憾塔伦的悲剧结局,还是惆怅自己当初错付的青春,就很难说了……
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啊……
李云绝一直注意观察着瑟灵娜的表情。
他真的不知道,塔伦死在眼前,自己对这位精灵公主,该说些什么。
是恭喜?
还是节哀?
不知道。
说哪个,好像都不太对。
两个都说?
又显得怪诞荒唐。
直到此时,李云绝才知道,情之一字,远比自己以前,理解的复杂深奥得多。
那些因爱生恨、爱恨纠缠、爱恨难明的情爱之事,真的远没有它们一眼看上去,那么简单、那么纯粹。
想到这些,连李云绝这个局外人,都有些心累了。
比身上的伤还让自己难受。
他忽然觉得,自己选择了这个职业,可能,有好有坏。
好的方面,是让他见识了很多极端的事件和感情,磨砺了本事,增长了见识。
但坏处是,也让他承担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都变得有点沧桑了……
李云绝很感慨,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很感慨。
比如碧芽儿,浑没了平日的跳脱。
她很安静,便显得有些深沉。
她在内心深沉地想:
“是不是自己,在恋情方面,过于保守?”
“明明佳偶在前,自己还那么矜持,那是不是会很快错过,以后便所适非人,也导致魔龙洞中、这一对的悲剧?”
如果李云绝这会儿知道她在想啥,一定会跳起来:
“啥?!你还保守?你还矜持?”
“碧芽儿啊,你可以骂我,甚至打我,但你不能骗我!做人,要诚实哇!”
这时候的冰泷儿,也在若有所思。
此时她最大的感想,竟是庆幸。
“多亏小师傅哥哥抢亲。”
“我还小,对情情爱爱还不懂,结果就嫁了人,嫁的还是海怪,那将来的日子,很可能比这个精灵姐姐,还要悲惨十倍!”
“好险呀!”
“多亏了小师傅哥哥,抢亲呀……”
臂龙僧则双手合十,面容沉重,在心里念叨:
“一切世间,爱欲贪痴,多情最苦。”
“当内外空净,寂灭心性,则佛心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