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煌经常在纸上描摹出韩藐凌的容貌,生怕太久不画便忘记那个人的轮廓了。只是相隔十二年,那个人的声音和笑容在自己这里还宛如昨日。

    他想自己大概是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人了,只是那场冤案,自己又怎么才能帮他平反?他身后牵扯的老顽固实在是太多了。

    所有人都要他死,自己宁死也保不住他。他当初连王城都不要了,骑着千里马去前线见他的时候,就是想带着他一起跑。只是那个人把自己训斥了一顿,还拿鞭子抽了自己。

    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他孩子心性,好像又说让他顾全大局,只是这些他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当上这么久的皇帝,看到自己的师父还是会窝囊地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要是自己不是这般没用就好了,要是自己有能力保全师父就好了。

    那一天,他突然有个想法,他想和师父死在一起,既然生不能护着他,死了死一块也挺好的。到时候岁月迁移,两个人的白骨堆积在一起,长埋在同一片土地之上,也算是长相厮守了。

    韩藐凌还是初遇时的那副表情,俊朗逼人,“昭煌,臣为君死,天经地义的事。死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换你江山太平无事,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买卖。”

    “谁要这个买卖!”慕昭煌大声吼道:“师父,如果这片江山要你的性命作为交换的话,那么我不要也罢!师父,我带你跑,我带你离开这里,师父,我们回长清山吧,我不要当皇帝了,师父......我们回去吧。”慕昭煌几乎是快要哭出来了,他声音有些颤抖,几乎是哀求着韩藐凌。

    见韩藐凌没有反应,慕昭煌继续说道:“我现在就去通知慕容师叔,让他带你走,你不是最听他的话了吗?我以后再也不和他吵了,让他把你带走吧,师父,天下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的。你不要管我了,好不好?”

    “这一世得你救命之恩,已是我一生之幸事,昭煌命薄,不敢奢求其他。今日缘尽于此,师父你走吧,不要管我了。”慕昭煌从前最是害怕师父不要自己了,现在他只想要师父或者,至于以后见不见到面,他再也不想管了。从前,他也不太喜欢那个觊觎自己师父的师叔,现在对于他而言,只要能救他的师父,就是他的贵人。

    韩藐凌上前抱住了他,一如十八年前那般温暖的怀抱。

    “听话,昭煌,既然师父救了你,就会管你一辈子。你要记住,你从来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你还有师父。只要师父在,就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慕昭煌留下了痛苦的眼泪,“为什么,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帮我,我真的不值得。

    我为了权利机关算尽、娶妻生子,后宫宠妃无数,根本配不上师父这般纯粹的情感。

    慕昭煌从来没有奢求能和韩藐凌在一起,对于他来说,师父就是天上月,就应该冰清玉洁如同谪仙一般。自己这种陷入泥泞的脏东西,根本就不配和师父站在一起。

    可是,他的小师父,为了年少的一句承诺,真的护了他一辈子。

    他骗了慕容宥安,没有和他一起走,而是自己假传圣旨回了京城。

    自投罗网。

    慕昭煌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看着师父给他安排好的一切,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想自己真是没有用,快要三十的人,怎么总是和小孩子一样掉眼泪呢!

    韩藐凌死的那一天,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抱回师父的尸体的,只是从天牢到养心殿的那一段路真的好长,他抱着他的师父走了一晚上。

    他想起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师父这么背着他回长清山的时候,会不会感到累。

    他再也得不到师父的回答了。

    他抱着他师父的尸体在地上躺了一个晚上,外面阴雨连绵,水滴打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声音。他看着师父苍白俊秀的眉眼,一整晚没睡。

    那是他过得最冷的一夜,也是最长的一夜。

    他在想,要是自己在师父面前一头撞死就好了,说不定师父就会放弃这个打算了。

    他又想到,自己要是死了,师父的罪名就更加洗不清了,那么他就会背负更加深厚的罪名,以更耻辱更痛苦的方式死去,他就突然舍不得了。”

    韩藐凌,下一辈子,换我来为你死吧,那个时候,我一定是最心甘情愿的那个人。

    韩藐凌,以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爱我了。

    好像,从头到尾,也只有你一个人爱我罢了。可是你一个人,就已经抵过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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