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婳微微抬头，来者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得体，气质儒雅随和，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还提到了沈千婳的母亲，于情于理，她都不会将人赶走。
沈千婳起身和他握手，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您好，您认识我的母亲？”
对方从容点头：“谈不上认识，只是年轻的时候见过几面，方才我看你眼熟，又拿着寒绣的作品，就想着会不会是她的女儿。”
寒绣……
沈千婳敏锐的捕捉到了他对母亲的亲昵的称呼方式。
如果真的不熟，应该会把姓氏也带上才是，而且只是见过几面，恐怕连本人都不太了解，怎么可能能认得出和江寒绣长得仅有四五分像的沈千婳呢？
沈千婳眯起眸子，没有把心中的疑窦问出来。
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浅笑了一声：“原来如此，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方，方行，按照辈分，你可以喊我一声方叔叔。”
“方叔叔好，方叔叔突然和我搭话，想必不只是认亲这么简单吧？”沈千婳是个直接爽快的人，她喜欢打哑谜，却不喜欢全程都打哑谜。
有些话直说会比较省劲。
“你和你母亲一样聪明。”方行没有因为她的直接而感到诧异。
他抬起手，示意侍应生送来一杯红酒，摇晃片刻后，轻抿了一口，品尝酒的味道。
等侍应生离开，方行这才缓缓开口：“沈千婳，你是个好孩子，你完成了你母亲的遗愿。”
沈千婳的眼皮很轻的颤了下，她抬眸看着方行，昏暗的灯光使得对方的容颜不太清晰，好在两人坐得足够近，她能看到方行的表情变化。
在提到江寒绣的时候，他的眉眼是温和眷恋的，很像是……
在缅怀死去的恋人。
过于荒谬的想法很快被沈千婳否决了。
倒不是不信他们有过一些暧昧的过往，只是母亲已经和父亲结婚，两人的关系也是出了名的好，这就证明了母亲的感情里，并没有方行的存在。
要么是方行一厢情愿，要么就和他说的那样，他们连接触都很少。
不管哪一个，沈千婳都不想去确认。
人都没了，确认这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千婳笑了一声：“是那条玫瑰手链吗？”
“不，是宁珠奖，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寒绣可能早就拿到这个奖项了，只可惜……真是造化弄人啊。”方行叹了一口气，表情惋惜。
沈千婳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您知道是什么意外吗？”
“嗯，你想听吗？”
“想。”沈千婳毫不犹豫点头。
她和亲生父母已经没有再见的可能了，只能通过这些旧人来了解一二了。
方行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以前的事。
他没有提起和江寒绣是怎么认识的，直接从江寒绣出事说起：“寒绣其实很喜欢设计，当时她才十几岁，高中都还没有毕业，就已经决定好要当设计师了。”
当时的方行和江寒绣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而他则是事业刚刚起步的暴发户的儿子。
能参加江家千金的生日宴，还是他父亲花了大价钱买到的邀请函。
结果可想而知，方家全程受尽冷落，连带着方行也受了不少白眼。
方行那时候正处于叛逆期，又好脸面，被人嘲了几句就有些受不了了，挣开了父亲的束缚，直接逃离了生日宴。
他独自走在江家的后花园里，不小心碰到了江寒绣和她父亲的争吵声。
方行仰头看着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继续回忆。
“当时寒绣和她的父亲吵得很凶，我碍于身份，没能去阻止……”
他就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隐约听到江寒绣说要离家出走，而她的父亲听到后，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
还说……
“还说什么？”沈千婳问道。
方行对过去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短短的一句话，他回忆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说，如果寒绣执意要违背他的命令，那他也不会手软，会让她知道什么是江家规矩。”
沈千婳皱紧了眉头，无法想象外公是用怎么样的表情和江寒绣说的。
总归不会太好。
“那我母亲的意外又是怎么发生的？”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方行说，“我没能在后花园待太久，因为怕被人发现在偷听，会牵连到父亲，所以我很快就离开了。”
“可就在我离开后不久，寒绣受伤的消息就传到了前厅，生日宴被迫取消。”
“后来我托父亲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母亲是手受了伤，因为伤势过于严重，虽然保住了她的手，却是再也不能做精细的事了。”
江寒绣失去了完成梦想的能力。
沈千婳安静听完，同情母亲之余，心中产生了一团疑影：“外公说的江家规矩是什么？我母亲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吗？”
方行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江寒绣刚被威胁完，下一秒就伤到了手，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当时除了方行以外，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
毕竟他们谁能想到，江寒绣的伤可能是人为的呢？
可惜当年的方家太过渺小，方行根本接近不了江寒绣，否则也许能看一看她的伤口，确认那是不是真的只是意外。
沈千婳沉默良久，她不愿意去怀疑一个不曾谋面的长辈，可她也不想这样稀里糊涂的把母亲的痛苦归结成意外。
她挑起眸子，定定看着方行：“你想让我做什么？”
方行和她说这么多，目的肯定不是聊一聊这么简单。
虽然她能猜出个一二来，可她还是想亲耳听方行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