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上的卖身契和家奴契约，他情不自禁流下两行热泪。
“我终于……自由了，方兄，谢谢，你的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中，我愿为你当牛做马。”
“不必见外，”方景川笑道：“你帮了我，所以我才会帮你，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不，”陆盛云十分坚决，“方兄，我决意追随你。
且不说你买下了我，我便是你的家奴，就说你是陆家人，日后免不了被方家追杀，有我在身边，可以帮你打掩护！”
方景川虽不求报，但架不住陆盛云一而再的“报恩”言论，最后只好松口。
二人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各不相欠，各奔东西。
关上门，方景川走下楼去。
阿迟正坐在客栈厅堂的桌旁喝着茶，他轻车熟路地坐在阿迟身边，迫不及待地问出心中疑惑，“阿迟，那锭金子从何而来？”
“假的，”阿迟面不改色，“我不是让你给了店家二十两吗？那是他买下陆盛云的价格，也是你买下陆盛云的价格，公道的价格。”
方景川无奈地笑了起来，“怪不得。”
“不过，”阿迟顿了顿，“你真要将他带在身边？他姓陆。”
方景川笑容如常，“我知道，但我们互有恩情，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你这么相信他？”
“我能感到他的真诚，阿迟，若将陆兄带在身边，你可愿意？”
“由你做主，”阿迟神色淡淡，“我的事情不出三月就能办完，办完我自会离开，你无需考虑我。”
方景川动作一顿，垂下眸子，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三月么？
好短的时间。
三月之后她就会像之前那般寻一无人地继续修行。
届时，会不会有像自己一样的毛头小子无端闯入将她带走？
到时，阿迟会对那小子产生留恋吗？还是像现在一样无所谓地说着分别之日？
“阿迟……”方景川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抬眸一看，却见阿迟正盯着自己。
平淡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凛冽，仿佛轻易就能将人看穿。
方景川有些慌张地别开视线，“怎么了？”
“方景川，”阿迟正色，“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比我之前遇到的人都奇怪。”
“为……为何？”方景川磕磕巴巴地不敢看她，唯恐自己的心思再被看去。
阿迟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却未提及这份心意。
在未受伤前，她感到自己有“爱”这种东西，可现在，她看着对方的炽热、惶恐却无任何想法。
来人间之前，大帝说过她将遇到她的情劫，可她自己清楚，自己不会被这种东西禁锢。
最起码现在不会。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好奇“人”，好奇本为宿敌的方陆两家为何愿意接纳对方。
“方陆两家相争，死伤无数，是宿敌，若我是你，恐怕在见到陆盛云的第一面就将他杀死了。”
方景川万万没想到阿迟说的奇怪是这件事。
他苦笑一下，解释道：“陆兄与其余陆家人不同，他也受着陆家带来的磨难，更何况他善良真诚，我不能因为对陆家的敌意杀掉一个好人。”
“可人心善变，”阿迟目光变得深远，“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好人能变成坏人，坏人也可能变成好人。”
“还有第三种可能，”方景川笑道：“好人一直是好人，坏人一直是坏人。
不过阿迟，你是没有这样的烦恼的。你能看透人的过去和现在，无人能在你面前隐藏。”
方景川一愣，继而笑了起来，“阿迟，命运是既定的吗？”
“定中有变。”
“也就是说能看透结局，却看不透过程，既如此，何不随心而行？无人知晓今日决定是福是祸，但若为了避免结局强造杀戮，焉知会否离灾难更近一步？”
一时寂静。
阿迟心头感慨万分。
她向师傅们学习堪透之法是为了避免被背叛的悲剧，可方景川这些话却让她觉得自己行为可笑。
以现在之事评判过去是愚蠢，以未来之事评判现在又何尝不是？
犹记得向师傅们讨教堪透之法时，他们本不情愿，说什么以她现在的悟性，尚无法驾驭。
但拗不过她的坚持，师傅们还是将此法教给了她，只是她记得清楚，她离开酆都时师傅们嘱咐过她，要求她置身凡尘边疗伤边修行。
只是她已对人失望，不愿再入凡尘，不曾想，还是来了。
想到师傅们的谆谆教诲，想到自己的堪透之法无法精进、无法堪透未来，她决定真正置身凡尘，学一学人的智慧。
双眼紧闭，一缕红色气息自眉心出落于耳垂。
她睁开了眼。
看到阿迟的举动，方景川惊诧不已，“阿迟，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阿迟举起杯子，“我们想想之后的行程吧。”
……
半月后，陆盛云痊愈。
三人循着之前的线索，准备往怪事不断的石井去。
此石井位于锦州石府。
石府主人是锦州前首富，五年前离奇在家中死亡，自那之后石府怪事不断、逐渐衰落。
将碗中最后一口汤喝完，方景川满意地舒了口气，“这两天顾着赶路，热乎东西都没吃一口，现在终于舒坦了！”
“是啊！”恢复自由身的陆盛云精神好了许多，“不过阿迟，你真的要去石府吗？万一真的有厉鬼，那可是极其危险的！”
方景川无奈，“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遍了，阿迟是除妖师，兼顾着驱鬼，她自有对付那些东西的法子。”
“那我可以跟去看看吗？”陆盛云眼巴巴地望着阿迟。
阿迟没理他，只给了方景川个眼神儿。
方景川更加无奈，“陆兄，不是跟你说过吗？阿迟做法不喜别人观看，我们只帮她打探情报即可，其余不便插手。”
陆盛云撇撇嘴，“好吧，不看就不看，那我们去街上逛逛吧，也好打听打听下一步去哪里。”
方景川也有此意，付完银子便上了街。
锦州位置偏远，再往西就是卢城和干城，而干城是大宁最西的一座城，也是抵御侵犯者的第一座防御要塞。
锦州虽不如干城重要，但是粮草押运的重要中转地，因此，繁华不减。
街上人群来往，熙熙攘攘，因着位置的缘故，有许多东西在中原无法见到，也因此更吸引人。
但方景川却无心留恋。
他注意到不远处有女子的求救声。
过去一看，两个大汉拽着一个十五、六岁女孩儿的胳膊，一副抢人的恶煞模样。
偏偏女孩儿着一身丧服，脚旁还躺着一被席子包裹的尸体，看了真教人气愤。
“住手！”方景川怒从心起，“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方景川的声音，女孩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哭着喊，“公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