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一路都悬着心,进殿后发现殿内的男女席座是分开的,左边男宾,右边女眷,女眷这边有屏风遮挡。

    她跟着谢贵妃从右侧进入,余光往男宾那边看,只能看见些人影,想必男席也只能看见人影,心便定下了。

    殿上中央主位坐着的景和帝,见着盛装打扮的谢贵妃进来,眼神变了又变,扬声道:“贵妃来迟了。”

    谢贵妃走上台阶,语调婉转:“陛下莫怪,臣妾梳妆误了些时辰。”

    景和帝笑着伸手:“美人盛妆,迟便迟了,不打紧。”

    谢贵妃回握景和帝的手,顺势同他坐在宽大雕龙椅上。

    姜柠左右一看,没有她的位置,迟疑着要不要退下阶,坐到姜家女眷的席座去。

    但见景和帝对她示意,又有宫女在长桌一侧备下她的位置,她才默默坐下。

    恰好,同另端的季明庭遥遥相对。

    季明庭华服玉冠,风度儒雅,浅笑着对姜柠做嘴型:阿柠妹妹!

    姜柠想起方才寝殿的体己话,眼神一下飘忽起来,脸颊透出粉色,不敢再看季明庭。

    人齐了,景和帝举起杯,目光看一眼沈昭,大声道:“今夜设宴,一是替沈爱卿庆功,能有沈爱卿这样的猛将,是大霁百姓的福气。”

    朝臣们纷纷举杯贺喜。

    在一片贺喜声中,一道沉稳又冷淡的磁性男音响起:“是臣荣幸,能得陛下赏识!”

    姜柠隔着屏风循声看去,被屏风后高大的人影惊住了,忍不住想:这沈昭该不会真有九尺吧?

    也不知他吃的什么,长这么高?

    姜柠心思活络一瞬,又听景和帝说:“二是欢迎蛮王来霁国做客,众爱卿,还不见过戎蛮这位新任蛮王?”

    景和帝说罢,高高在上地看向席座被武将包围的蛮王——耶祁律冶。

    朝臣自会揣测景和帝的话意,对着耶祁律冶举杯,态度同样轻蔑敷衍。

    算是“阶下囚”的耶祁律冶脸色不太好看,却不得不举杯回敬,毕竟他还得想办法让景和帝放他回戎蛮。

    比他脸色更不好看的是姜柠。

    姜柠虽看不到耶祁律冶,但听这名字的一瞬,她脑海里来回切闪些画面,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虚幻,刀光剑影在她眼里晃动,血雨腥风在她周身狂奔……

    “阿柠!”耳畔响起谢贵妃轻而沉稳的轻唤。

    姜柠惊醒,殿内已是喜乐歌舞,而她却泪流满面,惹人侧目。

    她看向谢贵妃,却对上景和帝探究的眼神,迅速低头,抬手遮眼,低声说:“姨母,我的眼睛溅入番椒了。”

    谢贵妃责怪似的骂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去洗洗!”

    说着给身边宫女使眼色,要她带状态不好的姜柠回永宁宫歇歇。

    姜柠低低应一声,快速起身要走,却听景和帝说:“孤听太傅说,阿柠前段时间着了风寒,外头冷,还是让人端热水进来吧。”

    姜柠僵住,她只是想逃离这里,可没想当着景和帝的面擦拭眼睛。

    景和帝见她沉默,只当她默认,直接吩咐卫冬:“你去端……”

    “陛下,”谢贵妃出声阻止,媚眼横过景和帝,“她不用,臣妾给她抹抹就好。”

    姜柠也只得坐回原位,接过谢贵妃手里的丝帕,抹拭两下眼睛,讷讷道:“陛下,臣女的眼睛并无大碍,而且,臣女的风寒早就好了。”

    景和帝膝下皇子众多,公主却少,因此十分喜爱姜柠这娇憨的女孩姿态,他不由得笑起来,揽住谢贵妃的肩膀说:“孤只是怕阿柠再受风寒罢了,贵妃莫要多想。”

    谢贵妃知道景和帝把姜柠当女儿宠,所以她并没有多想。只不过景和帝觉得她多想,她便认下,默默端起酒杯递给景和帝:“陛下,臣妾敬你一杯。”

    两人喝起酒来,没再注意姜柠。

    姜柠轻轻吁了一口气,心里默默祈祷宴会早点结束,她好早点回府歇息。

    她祈祷到一半,被宫女呈上的虾蟹吸引了心神,那虾蟹色泽诱人,想必肥美可口。

    她想吃,但她不想剥,就只默默盯着看。

    注意到这一点的季明庭失笑,挽起衣袖,着手处理自己面前的虾蟹。

    动作不甚利落,神色却很认真,一处理完就偏头吩咐身边伺候的宫人把玉碟悄悄放到姜柠跟前。

    玉碟里盛着满满的蟹黄和虾仁,入了姜柠的眼,她抬头,见季明庭含笑望着她。

    她心里的所有不开心一扫而空,唇角上扬,对季明庭无声道:“谢谢太子哥哥!”

    随后低头拿筷,细口吃起来,滋味甚美,吃得她眉眼弯弯。

    见心上人吃得如此开心,季明庭的唇角也勾起笑意。

    郑皇后把这些看在眼里,轻哼一声,睨着季明庭。

    季明庭腆脸一笑,旋即又挽起衣袖,给郑皇后剥只螃蟹。

    因着景和帝的授意,沈昭被安排在左上独席,他跟前垂的纱幕那叫一个薄如烟雾,形同虚设,殿内情形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所以当姜柠进殿后,他便暗中打量她,目睹她惊讶地看自己,目睹她突然泪流满面,又目睹她被季明庭哄得眉开眼笑。

    他风吹日晒的麦色俊脸并无表情,只是在伺候他的宫人将一只剥好的虾仁放入碗内时,眉梢一冷,把惯会察言观色的宫人吓得一哆嗦,巴巴地问:“将、将军,您……不喜欢虾仁吗?”

    沈昭一默,压住不悦,淡声道:“倒酒!”

    宫人连忙把酒给他满上,默默把桌上的虾蟹都移开了。

    觥筹交错间,夜色渐深。

    忍了一晚上没碰鲜汤酒水的姜柠,有些口渴,她估摸着时间,觉得这宴会该结束了,便暗示青韵给她倒梅子酒。

    梅子酒入口清香甘甜,她忍不住贪上两杯。

    夜色愈深,酒意浓浓。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耶祁律冶忽然醉醺醺的起身喊:“霁国陛下,在我们戎蛮,此等宴会应当来几场比试,才叫尽兴。”

    不用景和帝示意,卫冬一抬手,殿内器乐声便小了许多。

    景和帝:“嗯?蛮王想再同沈爱卿较量一番?”

    耶祁律冶昂起下巴,对着沈昭倨傲不屑:“我不与心机小人较量。”

    沈昭眉宇一冷,刚欲说话,便听戎蛮大使者说:“霁国陛下,你们京都的美酒醉人,我们可汗多饮了几杯,现下在说醉话,还请霁国陛下和沈将军见谅!”

    醉得厉害的耶祁律冶不乐意了,还要叫嚣,被大使者用眼神暗示其他使者摁下了。

    沈昭见状,没再开口。

    倒是景和帝一叹:“歌舞也无趣,卫冬,让人准备准备。”

    说着对大使者摆手:“那就先扶你们可汗去散散酒意,再回来赏美人舞剑吧。”

    “多谢霁国陛下体谅!”

    大使者还真让人架着耶祁律冶出去散酒了,不多时,殿中的丝竹管弦换了调,刚刚还柔弱的舞女又轻装上阵,舞剑耍枪。

    姜柠傻了眼,眼看散宴还不知什么时候,她憋红脸,拉拉谢贵妃的袍袖,“姨母,我想更衣!”

    谢贵妃瞅一眼拉着她不放的景和帝,偏头嘱咐姜柠:“快去快回。”

    姜柠点头,悄悄起身离席。

    女眷这边,姜烟然把姜柠的离席看在眼里,趁无人注意时,悄悄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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