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见他不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流露出祈求,柔声说:“沈将军,强扭的瓜不甜的,你另娶她人吧。”

    “……”

    姜柠见沈昭还是沉默,忍不住焦躁起来。她不明白沈昭明明知道她的恩宠都是虚的,为什么还要拉她入党争的局?

    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只好先示弱求饶:“沈将军,我真的帮不了你们,你放过我吧,好不好?求你……”

    “姜柠,”沈昭开口了,语调低沉,“你若不嫁给我,陛下定会把你嫁给太子做侧妃。你宁肯做他的妾,也不肯做我的妻吗?”

    姜柠唇色一白,哆嗦道:“不……我不想嫁人了……”

    “那你是真想去圣若寺出家?不说陛下,就说贵妃和你父兄,他们会允许你出家吗?何况你若出家,陛下拿什么牵制你父亲?拿什么牵制你姨母?”

    沈昭每反问一句,姜柠的呼吸便急促一分。

    “还是拿你那位在官衙里处处被打压的大哥?或是拿你不入仕的三哥……”

    “闭嘴,”姜柠终是崩溃了,甩袖摔了桌上的茶盏,怒吼道,“沈昭,你闭嘴——”

    她吼得白皙的脖颈青筋凸起,急促呼吸间又咳嗽起来。咳得用力,好像要把肺腑都咳出来。

    青韵见她这样,连忙安抚她:“小小姐,你别激动。”

    沈昭皱了眉,才发现姜柠的不对劲,努力忍住没上前帮她顺气,只担忧的问:“怎么又犯咳疾了?”

    青韵有些讶异的看过沈昭,鲜少有人知道小小姐有咳疾,沈昭怎么会知道?

    沈昭想想觉得自己是白问,便拱手道歉:“是我说错了话,在这给你赔不是,你别生气,免得伤了自己。”

    “咳咳咳——”姜柠咳得脑袋缺氧,听不清他的话。她咳着咳着,身体就往前栽去。

    她栽得太突然,青韵都没反应过来,幸好沈昭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

    “你……”

    姜柠的喉间只溢出了半个音节,头也一歪,没了声息。

    沈昭的脸色一变,抬起她的下巴发现她的嘴角挂着鲜红。

    他立马打抱起姜柠,急声吩咐:“去找林慕颜。”

    *

    “你再说一遍?你要把阿柠嫁给谁?”永宁宫里,谢贵妃怒意沉沉的问。

    她面前的姜时屿面无表情道:“嫁沈昭。”

    谢贵妃气急,抄起热茶砸在姜时屿身上,拔高音量道:“姜时屿你是疯了吗?本宫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本宫绝不同意。”

    她一怒,殿内宫女纷纷跪地俯首。

    姜时屿低眸,默默掸去身上的茶叶,随后从袖中掏出景和帝的赐婚圣旨,递给谢贵妃。他说:“陛下已经赐婚,这是赐婚圣旨,请贵妃娘娘过目。”

    谢贵妃的怒意一僵,接过圣旨后仔细看了两遍,才确定是姜柠和沈昭的赐婚圣旨。

    她怒不可遏的把圣旨摔在榻上,指着姜时屿的鼻子问:“宫里都传你替阿柠求了赐婚圣旨,竟是真的?为什么?”

    不等姜时屿回话,她压下怒,沉声说:“你若不想养阿柠,本宫来养,何必这么糟践她?”

    “贵妃娘娘慎言,沈将军是西北大将军,他愿意娶阿柠为妻,是阿柠的荣幸,何来糟践一说?”姜时屿没什么情绪的反驳道。

    “你……”谢贵妃气急攻心,捂着胸口。不一会儿,美目竟闪起水花,她颤声问,“姜时屿,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陛下不会把阿柠嫁给太子?”

    姜时屿垂眸不语。

    有时候,沉默就是答案。

    谢贵妃失望至极,冷笑连连:“好啊,姜时屿,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最好别闭眼,否则梓欣姐姐定会去你梦里质问你为什么把阿柠当争权夺利的工具。”

    想起九泉之下的妻子,姜时屿忽而软了语气,小声说:“贵妃娘娘,这是阿柠的命,认了吧。”

    *

    姜柠病了,那日她在沈昭面前晕倒后,便是一病不起。

    林慕颜收拾好衣物,直接在姜柠院里长住。

    姜柠生病期间,不少人来看望她,她都呆呆的不说话。

    姜枫在她耳边叨了许多事,比如赐婚圣旨下来后,京中所有爱慕她的公子哥都跑去将军府,要和沈昭一决高下。但都被沈昭揍得鼻青脸肿,只能灰溜溜回家养伤。

    又比如,东宫里几位良娣为争太子殿下大打出手,被王鸢训斥,罚她们闭门思过一个月。

    诸如此类的事,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唯有姜衍告诉她说外放的旨意下来时,她才哑声问:“外放去哪里?”

    “去江左宜阳县做县令,”姜衍欣喜地摸上姜柠的脑袋,说,“阿柠,你要快快好起来,大哥才能放心上任。”

    姜柠的脸颊滑过滚烫的泪,她揪紧姜衍的衣袖,哽咽着问:“婚期呢?”

    姜衍一愣,明白姜柠问她和沈昭的婚期时,闷声回:“九月初九。”

    姜柠听罢合上眼皮,泪水还是吧嗒吧嗒的往外涌。

    姜衍心疼得搂住她的肩,安抚她:“好阿柠,大哥知道你委屈,但是父亲也是被逼无奈,你要体谅父亲。”

    姜柠伏在他肩上,闻言哭得更凶了。

    “阿柠乖乖,别哭,大哥会好好练功夫,一定不会让沈昭欺负你……”

    *

    没几日,景和帝携着谢贵妃微服私访来看姜柠。

    “姨母!”姜柠只唤了这么一句。

    谢贵妃看着憔悴的她心疼得不行,搂着她直喊:“阿柠乖乖哟!”

    姜柠苍白干燥的唇翕动两下,什么话也没有,闭上眼靠在谢贵妃怀里,任由眼泪浸湿谢贵妃的衣襟。

    景和帝瞧她这样,眼里闪过精光,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青韵绷着脸进来,柔声问姜柠:“徐小姐和太子妃来了,小小姐想见吗?”

    她那表情严肃得只要姜柠一摇头,她便立刻要把人打出去似的。

    但姜柠沉默须臾,点了头。

    徐珍儿和王鸢进来后,一个在姜柠床前寻了位置坐下,一个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徐珍儿握住姜柠的手,担忧的问:“阿柠,你没事吧?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姜柠低声咳嗽一下才轻轻摇头,随后看向往鸢。她还是第一次见王鸢真容,细细打量起她来。

    瓜子脸、嫣红唇、高挺鼻梁、清冷眼眸。穿着华丽繁复的妃嫔宫装,戴着太子妃专有的头钗。温婉又清冷,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姜柠觉得喉咙又有些苦涩,偏头捂唇咳嗽两声。

    徐珍儿见状,剜了王鸢一眼。

    王鸢没理会她的冷眼,瞧着姜柠,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都说姜家这位小小姐娇贵得堪比皇子,是景和帝选定的太子妃。却还是输给了她。

    思及此,她的嘴角上扬浮起笑,淡声开口:“小小姐可要快些好起来,殿下还指望中秋家宴见见小小姐呢。”

    姜柠的眉头蹙了起来,没说话。

    徐珍儿生气道,“你今日来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请出门直走,谢谢!”

    她的逐客令,王鸢只当没听见,淡声问:“小小姐,你是不是害怕嫁给沈昭后,沈昭拿你威胁殿下,所以才迟迟不见好,想要拖延婚期?”

    无中生有的质问,让姜柠胸中血气翻滚而出,立刻咳嗽起来。

    徐珍儿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王鸢不理她,刺人的话一句接一句:“小小姐放心,沈将军虽然在朝堂与殿下针锋相对,但他说过会好好待你,就一定会好好待你,不会迁怒你,你不必担忧婚后受辱。”

    “咳咳……”

    “你闭嘴吧。”

    “所以你安心养身体吧,等你身体养好了,也就到婚期了。安心嫁给沈将军,你吃不了亏。”

    “咳咳——”

    眼见姜柠咳得越来越厉害,徐珍儿怒道:“我叫你闭嘴!!”

    王鸢闭嘴了,看着咳出眼泪的姜柠,从袖中掏出手帕,起身想要替姜柠抹泪。

    姜柠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边咳边盯紧她手里的墨绿锦帕。

    王鸢勾唇,清笑一声,解释道:“本宫那日在花园里被陈良娣推了一把,让石头划破了手。殿下瞧见后用这锦帕给本宫包扎了一下。本来是一点小伤不碍事,但殿下还是叫了大夫,可见殿下骨子里就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对谁都很好。”

    徐珍儿彻底黑了脸,嗤笑道:“你在炫耀什么?殿下只是怕你责罚陈良娣,你还当真以为殿下是心疼你?我劝你心里有点自知之明。”

    被她几次三番拆台,王鸢也没了好脸色,她冷漠的抽出手,丢下一句“小小姐,你安心待嫁吧。”,转身走了。

    她人是走了,炫耀示威的话却还留在姜柠耳畔。

    姜柠原本以为自己是为嫁不了季明庭而伤心,可是此刻她发现她没有。原来,她伤心的不是她嫁不了季明庭,而是她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嫁给沈昭。

    这就是她的命吗?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成为一枚棋子的命吗?她突然好恨,恨自己的风光无限,又恨自己的身不由己。

    “阿柠,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没……”姜柠哭出一个字音,便一口血吐了出来。

    “阿柠?”

    “小小姐?”

    青韵大惊,急忙想出去喊林慕颜。

    “别……”姜柠想起王鸢那句“拖延婚期”,费力地抓住青韵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别、别惊、动、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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