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夜风总是凶猛,呼呼刮着,吹得树枝都倾斜了。

    咻一声,黑影敏捷地翻过高墙,跃入寂静的巷子里。

    “首领。”黑影低低出声,抬头露出沐春那张熟悉的脸,凝眼瞧着面前浑身隐在黑暗里的夜羽。

    “沈昭后日要启程回湘,你务必跟着去。”夜羽说。

    “是。”沐春应道。

    夜羽说完任务转身要走,又不知想起什么,回头问:“小小姐近来与沈昭关系如何?”

    沐春想了想,道:“算不得太好,总吵架。”

    夜羽问:“小小姐在闹和离?”

    沐春想起偶尔听到姜柠要沈昭签和离书的话,点头说:“对。”

    夜羽没再说什么,转头消失不见。

    *

    姜柠朦朦胧胧转醒,却缩在被里不想动弹,睁着眼瞧着帐顶赖床。

    青韵轻手轻脚进来,见她醒了,说:“小小姐快起吧,卫公公在前堂等着,说是陛下与贵妃娘娘请小小姐进宫用早膳。”

    姜柠皱起眉,本想拒绝,转念想起寿宴的事心底有了猜测,不情愿地坐起来。

    待姜柠磨磨蹭蹭到紫极殿偏殿时,殿内除了景和帝与谢贵妃,还有沈昭和季明庭。

    “阿柠怎么嫁人了还赖床?”景和帝率先调侃道,不等姜柠回答,指了沈昭身旁的位子说,“快入座。”

    姜柠只好先落座。

    “用膳吧。”景和帝道。

    宫中膳食精致美味,可姜柠却没什么胃口。

    沈昭瞧她没动什么筷子,偏头耳语:“不舒服?”

    姜柠轻轻摇头,小声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沈昭往她脸上瞥一眼,默默埋头用膳。

    用完膳,景和帝问了几句家常话,才眼神示意季明庭。

    姜柠和沈昭对视一眼,心知正事来了。

    “父皇,皇祖母寿宴之事,儿臣已经查清,人证物证皆在外等候。”季明庭起身拱手道。

    不用他吩咐,卫冬便出去带人证物证。

    不多时,就见卫冬引着几人进殿。王鸢赫然在列,进来后径直跪下,另外几人也跟着跪下。

    姜柠打眼看去,端详片刻才认出,其中一位是惠嫔身边的宫女。

    惠嫔一向深居简出,不参与后宫争斗。姜柠怎么也没想到与王鸢合谋的人竟会是她身边的人。

    可仔细想想,她乃是三皇子生母,但三皇子自出生就被景和帝抱到郑皇后膝下抚养,她若因此心生怨恨也不是不可能。

    “父皇,儿臣查到,太子妃收买赌坊给陈良娣的侍女悦婵的哥哥下套,致使悦婵私自借银没写欠条落入她手。并在寿宴前让侍女孟春酿出冬柿酒,借着给母后请安的机会将酒携入宫内,再指使悦婵将此酒偷换成宴会之酒,致使沈夫人腹痛。”

    一句“沈夫人”让殿内众人神色各异,季明庭却毫无察觉似的,继续道:“证据有赌坊被她收买之人的口供,以及惠嫔娘娘宫里的侍女惜花。”

    随后看向惜花问:“是谁授意你帮太子妃藏酒?”

    惜花战战兢兢道:“是、是、是惠嫔娘娘。”

    “此事除了你与惠嫔娘娘外,还有何人知晓?”

    “还、还有惜柳姐姐……”

    惜柳乃是惠嫔的贴身宫女。

    “除你们三人外,宫内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并、并无。”

    季明庭已是第二次审问惜花,见她指认的依旧是惠嫔与惜柳,停下问话看向景和帝。

    景和帝沉着脸默不作声,唯有大拇指的雕龙玉扳指越转越快。

    季明庭等了片刻,见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才继续问:“害郑贵人小产的酥饼,是何人偷换的?”

    “不……太子殿下,奴婢不知道什么酥饼……”

    “你……”她临时改口,让季明庭的眉头蹙了起来。

    “陛下,您知道的,我们娘娘总喜欢小酌几杯,所以才收了太子妃送来的冬柿酒,并让奴婢帮太子妃保管其中一瓶。除此之外,奴婢和娘娘并不知道太子妃要拿冬柿酒害小小姐,更加不知道什么酥饼。”

    季明庭的眉头越皱越深,冷声问:“既如此,你昨夜为何承认你是偷换酥饼之人?”

    “殿下,你昨日突然把奴婢擒住一顿盘问,奴婢被吓到才胡言乱语,今日奴婢是清醒的,绝无半句虚言,请殿下和陛下明察,惠嫔娘娘是无辜的,奴婢也是无辜的……”

    她这招圣前翻供,把季明庭打得措手不及,沉默片刻,对景和帝拱手说:“父皇,昨日惜花指认酥饼是惠嫔娘娘授意她偷换的,现在却改口不认,儿臣无能,还请父皇圣裁。”

    景和帝没什么情绪的挥手:“拖去刑司。”

    惜花一听,连连磕头求饶:“陛下饶命啊陛下,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陛……”

    话头被内监捂进了肚里,转身便被拖了出去。

    一旁的王鸢见这情景,本就憔悴的脸色更白了,怨恨的瞄过姜柠。

    姜柠刚好和她对视,不由得抿唇,绷起下颌来,这王鸢莫不是脑子有病?

    “莫怕。”耳畔传出一声低语,旋即,手被一只大掌裹住。

    姜柠抬起眼皮瞧一眼沈昭的侧脸后,又垂下,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

    “太子妃,父皇面前,伤害沈夫人一事你可认?”季明庭问。

    闻言,王鸢哆嗦了唇瓣说:“认……”

    “那戕害郑贵人腹中胎儿一……”

    “殿下,郑贵人与臣妾无冤无仇,臣妾没有害她的道理。”

    “父皇面前,你最好句句属实,否则就是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殿下,臣妾绝无虚言。”王鸢说罢,磕响头说,“还请父皇明察。”

    季明庭便看向景和帝,拱手说:“父皇,郑贵人一事虽没查明真相,但沈夫人一事已经水落石出,其幕后主使太子妃已经认罪,还请父皇治罪。”

    景和帝停住转动扳指的手,指着季明庭责备说:“太子妃如此争风吃醋,你也有罪。”

    “是,父皇,”季明庭拱手垂头道,“儿臣治宫不严连累沈夫人受委屈,还请父皇处置,儿臣认罚。”

    “是该罚。”景和帝意味深长的说完,便不出声了。

    无言的静谧在殿内扩散,压抑得姜柠的呼吸不大顺畅,抬眼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谢贵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须臾,沈昭将她们的对视看在眼里,平静的眸底泛起阴郁。

    须臾后,谢贵妃柔声开口:“陛下,阿柠受委屈事小,倒是太子殿下这几天查案辛苦,如今揪出伤害阿柠的幕后主使,也算功过相抵。”

    景和帝还是没说话,只眼神望向姜柠和沈昭,他眼中没什么怒,反倒藏着许多意味不明的精光。

    姜柠知道这是在等她开口,缄默片刻,缓缓起身屈膝说:“陛下,太子妃虽然想害臣女,但臣女并无大碍,还请陛下从轻处罚。”

    景和帝眼中一笑,没再追究季明庭的责任,只问沈昭:“沈爱卿,太子妃伤害的是你夫人,你觉得孤该如何处罚她?”

    “回陛下,臣想让她服鹤顶红自尽。”

    没有一丝温度的嗓音冲王鸢耳朵里,她顿时如看罗刹鬼似的表情看着沈昭。

    季明庭神色微讶地看沈昭,正巧沈昭也在看他。须臾后,他脸色微白,凌厉的眼神射向了王鸢。

    景和帝皱起眉,沉声唤道:“沈爱卿,此话何意?”

    沈昭并不言语,依旧盯紧了季明庭与王鸢。

    殿内气氛骤然降到冰点,姜柠也皱起眉,暗里拉拉沈昭的衣袖。

    沈昭默一瞬,回握住她的手,不再看季明庭,对景和帝低眉道:“陛下就当臣开玩笑,臣听从陛下处置。”

    听罢,景和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吟顷刻,沉怒道:“太子妃罚俸一年。年宴也不用出席,闭门思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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