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县衙童试放榜。

    整个平川县都闹腾了起来。

    天才刚刚蒙蒙亮,就有人守在榜下,只为占个最好的位子,第一时间记下生员名字和名次,然后飞快去报喜,这类人叫喜报子。

    考中者欣喜,通常会给些赏钱。

    等快到巳时,整个榜下已是人山人海,想来自个看榜的学子压根挤不进去。

    夏演之和杜子腾几人本来也是去了县衙观榜的,不料没一刻钟那脚就被人踩了十来下,纶巾也挤歪了,杜子腾的胸口更是不知道被谁的肉包子糊了一大块油渍,只能回县学里等着。

    “演之,这都快午时了,咱们书院怎么还没动静呢?”

    夏演之看杜子腾一对小眼睛鼓着,满脸焦急地着门外,不由得好笑:“还早着呢!得正午才报榜。”

    果然又等了一小会,教舍外头就传来喊声:“恭喜秀才老爷卞讳玉端,高中童试第九十二名。”

    “哎呀,老卞你中了!”

    杜子腾赶紧抱着身边的一个青年摇着,晃着,夏演之也笑嘻嘻拱手恭喜。

    这卞玉端已经激动得面红耳赤,气都粗了几分。

    那喜报子进来后,找到卞玉端后就是不停地拱手说着好话:“秀才老爷必定金榜题名,登科及第、蟾宫折桂……”

    “好好好!”

    卞玉端已是笑得合不上嘴了,赶紧掏出一把钱给了那喜报子。那喜报子拿了钱就眉飞色舞地走了,接下来只要等待衙役来送报帖就板上钉钉了。

    众人还沉浸在喜讯中,就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祝贺声:“玉端兄恭喜了。你运气可真好,听说咱们县此次恩科取生员九十二名。啧啧,你可太能考了,不多不少,正好最后一名!”

    立马教舍里头就鸦雀无声了。

    众人纷纷看向李康平几人,眼里全是嫌弃与愤怒。

    “李康平,你他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生员除了前十名为案首和廪生,后头的增生和附生又有何区别。玉端不要理他,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杜子腾,你个死胖子,咋哪里都有你的事,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这是仗义相助。爷就见不惯你这种人,沽名钓誉,自以为是。玉端再咋样也是靠自己寒窗苦读考得的功名,不像有些人尽靠女人帮衬,也不嫌丢人现眼!”

    李康平被揭了短,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狠命地瞪着杜子腾。

    “瞪什么瞪,有本事咱们出去比划比划!”

    李康平看着杜子腾砂锅大的拳头,咽了口唾沫:“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你如此粗鄙,有辱斯文!我看你这莽夫此次童试绝对是名落孙山。”

    “霍,还敢对爷口出狂言,看我不揍扁你!”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喊声:“恭喜秀才老爷杜讳子腾,高中童试第八十名。”

    杜子腾顿时傻眼了。

    等喜报子报了第二遍,他这才兴奋地跳了起来:“演之,我中,我中了,我是秀才了。”

    夏演之也是一脸欢喜,众人立马又开始祝贺了起来。

    李康平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怨愤地看着杜子腾,心道:“这老天爷太没眼力介了,连这种肥猪都能中秀才!?哼,且让你们先开心下,待会看爷压你们一头。”

    那喜报子见正主这般高兴,赶紧一连报了十来个吉利话。

    杜子腾直接解了钱袋扔了过去,把那喜报子喜得见牙不见眼。

    接下来教舍里陆续又中了几个,可就是没报到夏演之的名字。

    等了两刻钟,终于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及近,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向门外,可是喜报子却拐进了隔壁教舍。

    “恭喜秀才老爷莫讳伟,高中童试第二名。”

    顿时整个教舍里爆发出了欢呼声,这……这可是第二名,差一步就是案首了。

    杜子腾顿时脸上有些着急了:“演之!别急,说不定是……”

    夏演之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摇了摇头,苦笑道:“子腾,这案首我是不敢想了。看来是我读书不精,接下来的两年我还得刻苦攻读呀!你去了上院好好跟着夫子读,记得时常下来找我吃饭默书。”

    杜子腾有些伤感了:“演之,你的学问明明比我还好的,怎么会这般呢……”

    夏演之还没答话,一旁的李康平就冷笑一声:“天天想着儿女私情,跟那贱人去鬼混,哪里还有心思读书!?活该!”

    夏演之脸上顿时多了一丝灰白。

    杜子腾吼了过去:“李康平闭上你的鸟嘴,再说老子揍你。”

    李康平“哼”了一声,心下却是极度的欢喜与爽快。

    他激动得眉飞色舞,暗暗嘀咕:“哎哟喂,我的岳丈大人你真是太能了,这县案首都能帮我弄来。啧啧,怪不得都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我李康平活了二十余载,今日总算是沾了这福分了。得,回去好好哄哄那丑八怪吧。”

    跟李康平蛇鼠一窝的几人,见他面容如此轻松,不由得问道:“远知,莫非那案首……”

    李康平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此次恩科县案首,非我莫属也!”

    那几个狐朋狗友见他这般笃定,立马拍起马屁来。

    “我就知道远知不是常人,定是那文曲星转世,这县案首对他来说就是探囊取物。”

    “远知你可太牛气了,平日里那夏演之总是压着咱们几个,瞧瞧,还不是没中秀才。还是远知厉害!”

    “远知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小弟呀!”

    杜子腾气得都要暴走了,这李康平几斤几两他能不知道?平日功课哪次能好过自个几个。这案首连夏演之都没中,他也配!?

    “我呸,你这鸟厮要得了这案首,那真是老天无眼了,我等必去县衙要求搜……”

    夏演之忙堵住了杜子腾的嘴巴,使劲地摇了摇头。

    大梁律,若是学子对考试结果有质疑,可以要求搜落卷。但是这样做的意思就是有人舞弊,或者说阅卷人没有眼光,让明珠蒙尘。等于是直接抹了阅卷官和县官的脸面,哪怕最后被补录了,得罪了这么多人再想走远也是难的。所以历朝历代,极少学子要求搜落卷。

    杜子腾很是不甘地埋下了脑袋。

    就在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了脚步声,就听喜报子喊道:“大喜啊,案首老爷出榜了……”

    几个教舍的人全探出了脑袋。

    李康平更是理了理衣服,在一堆人簇拥下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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