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郡王福晋的过身并不会影响这个偌大的国家有什么举足轻重的影响,至少对于如今最高宝座上的那个中年男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儿媳的过身而已。

    于万岁爷而言,大可以再为他心目中的巴图鲁寻找一位更好的继福晋。

    甚至万岁爷是不喜他的儿子在听见自己的福晋过身消息之后惊慌失措的模样的, 作为大清的巴图鲁怎么能为儿女情长所扰。

    可是若是直郡王在听了自己福晋过身的消息后尚能面色不改伴驾在侧,大抵万岁爷又会疑心直郡王太过冷漠无情。

    所以才会有伴君如伴虎这一说。

    对于直郡王来说,丧妻之痛自然是痛彻心扉的,只是他走到这一步,许多事其实已经是身不由己的,赶回的一天一夜里跑死的四匹马、和才到京郊便止不住的眼泪,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大抵也就只有直郡王自己才能知道了。

    大福晋生前并没有留下什么尊容,过身之后万岁爷的赏赐大多也是落在了大福晋的母家,只是大福晋的丧仪倒是办的十分周全。

    万岁爷最后还是破格按亲王嫡福晋丧仪礼制来让内务府操办了大福晋的身后事,自然,不论万岁爷有没有想要封直郡王为亲王的意愿,也免不了京城里的贵人趋之若鹜。

    四爷这里在直郡王归京之后便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每日除了到毓庆宫陪伴太子爷处理些琐碎奏折,而后便是去户部办差,大福晋的身后事他只每日派了身边的福禄到直郡王府上去打下手。

    至于对于福晋这些日子往直郡王府上走的勤快四爷倒是没说什么。

    四爷已经对直郡王表现的疏远了,有福晋在直郡王府上左右逢源倒是不显得四爷格格不入,这也算是一种随波逐流。

    四爷这样其实有些墙头草,两边都不得罪。

    只是真要论起来,他自然还是要和太子爷更亲厚一些的,若是旁人议论起来,她的福晋因为妯娌过身去帮帮忙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四爷心里明镜似的,大福晋过身之后往直郡王府上走的最勤快的绝对不是福晋。

    不过东院李沈娇感染风寒发了高热的消息四爷这里却是在大福晋下葬事了之后才知道的。

    皇阿玛还没归京,大福晋的丧事了了,对于四爷来说晌午之后其实就算不上太忙了。

    这里听了苏培盛禀报东院李氏病了,四爷踹了苏培盛一脚:“混账东西,这么些日子才来禀报。”

    可不是,大福晋过身是七月初八一早,下葬是在七月二十,可不是过了“这么些日子”吗?

    苏培盛听了这话才是有苦说不出,他哪里敢不禀报东院李主子的事儿阿,实在是李主子让他瞒着暂且不告诉主子爷的阿。

    他这是两头为难呢。

    四爷这些日子那是真的忙阿,虽说他人并没有在直郡王府上露面,但每日福禄都会把在直郡王府上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四爷听。

    他面嫩又不似苏培盛威严,套话倒是很有一套。

    四爷如今走的每一步那都是得反复斟酌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没有直郡王的轻狂放纵,每一步都得掂量皇阿玛会怎么想。

    苏培盛是亲眼看着自家主子爷这数十天下来瘦了多少的,或者说打开府别住之后他就没见过自家主子爷是胖了的。

    一年到头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儿缠身。

    这会儿苏培盛见着自家主子爷的身影远去,心里许多话自不必说,只能赶忙追上去。

    李沈娇这里到七月二十这日身子就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宫里二阿哥那里总归是要不了那么多太医在身边伺候的,等到七月十二这日,李沈娇这里便有太医来了。

    宫里的太医别的不说开的药确实是更苦一些,李沈娇连着喝了三天的苦药,每日用膳的时候都还感觉舌苔发苦。

    高热是在太医来之前便退了的,只是风寒却是足足折磨了李沈娇许久。

    感染了风寒还有一桩不好,那就是二格格见着自家额娘的日子少了。

    二格格每日被丫头嬷嬷们拘束着,也就只能在自家额娘用膳的时候远远地在屏风外瞧上一眼,要是想往里头多走一步那都会被嬷嬷们给拦住。

    这也是李沈娇提前吩咐了嬷嬷这样做的。

    孩子们体弱,若是也感染了风寒那可就遭罪了。

    二格格每日不能见着额娘,用过膳之后便一溜烟地跑到李沈娇厢房外的花窗外,踩着绣墩往花窗上放着从园子里摘的开的正艳的花儿,或是嬷嬷们每日给她准备的甜软好消化的奶糕。

    小姑娘拿自己擦嘴的帕子,每日晚膳后便像囤食似的把一日里省下来的糕饼放到花窗前。

    丫头们一开始还会怕小姑娘摔着了,不过后头多了一个大格格之后丫头们……更担心了。

    几个丫头每日都提心吊胆地蹲在边上生怕两个小主子摔了。

    四爷赶到东院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七月中旬已经进入热起来的时候,四爷骑了一路的马回府,身上似乎也被晒得汗涔涔的,后颈的位置更是被晒得发烫。

    院子里树上的新蝉有些吵闹,小路子正带着冬生轻手轻脚地拿网子捕蝉。

    两个丫头站在绣墩上扒着花窗,大格格个头高一些,还拿一只手扶着二格格。

    两个小姑娘都扎着同样的角辫,连头上戴的绒花都是同样的样式只是颜色瞧着不同一些,两个小姑娘站着一起,背影瞧着便让人忍不住想笑。

    在两个小姑娘的身后,是四五个丫头蹲身在一起排成一排,若是小主子们不慎摔了,几个丫头第一时间便能扶住不说还能当肉垫。

    小路子瞥见四爷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到近前行礼了。

    四爷慢下脚步,问:“你们主子的身子如何了?”

    小路子犹豫了半秒大抵是在想怎么说:“太医说再吃两三日药便差不多了。 ”

    四爷听了这话显然并不是很满意:“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小路子不敢辩解,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奴才有罪。”

    这动静一下子便惊动了廊下的丫头们,两个小姑娘也自然也听见了。

    大格格如今已经懂了一些规矩了,见了阿玛下意识地便整理裙裾准备行礼,只是这会儿她还站在绣墩上,她难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先拉着二格格从绣墩上下来,而后才和二格格一起对着四爷行礼。

    “阿玛!”“给阿玛请安。”

    对着两个小姑娘四爷明显收敛了脸上的厉色,他大步走上前 到游廊下。

    站在游廊下日光便不会晒进来太多,热意似乎也被廊下放置的冰盆吹散了许多。

    四爷分别摸了摸两个小姑娘的头:“做什么呢?”

    大格格年纪大一些,说话也更利索清楚一些。

    不过这会儿小姑娘被四爷摸了脑袋显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出来的时候特意让王嬷嬷扎的头发呢,阿玛会不会把头发摸乱了,一会儿李额娘见了会不会觉得她……

    大格格停顿了两秒:“回阿玛的话,女儿在和妹妹看李额娘。”

    四爷“嗯”了一声,发觉大格格似乎长高了一些,他难得笑了:“好,大格格和二格格都知道心疼你们李额娘,下去玩儿吧,阿玛进去瞧瞧你们李额娘。”

    二格格听了四爷这话眼睛亮了一些似乎是想要辩解什么,只是她话还没开口便先被大格格给拉下去了。

    四爷等着两个小姑娘的身影走远他才径自掀了帘子进了里头。

    绕过屏风后四爷晃了一眼并没有瞧见李沈娇的身影,这会儿都晌午了她还在床榻上躺着呢。

    果不其然,等四爷进了里间,果然隔着帐幔便瞧见床榻上锦被凸起的身影。

    四爷放轻了脚步走进去,走近了便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显然这会儿的李沈娇睡的正香。

    四爷在床榻前站了片刻,最后又悄声退到了外间。

    不知为何四爷原本焦躁的情绪这会儿竟变得平静。

    四爷到外间榻上落座,桌案上没有什么杂书,四爷一瞥眼倒是在花窗上瞧见许多糕饼。

    想起方才两个小姑娘站在外头的模样,四爷顿时想明白了这些糕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由失笑。

    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格格和二格格玩到一起去了。

    四爷怕惊扰了里头安睡的李沈娇,这会儿也并没有什么公务需要他办,四爷一阖眼,已经能十分熟练地从身后翻出一个大迎枕靠着。

    夏日里屋子里虽然没有放冰盆但却也算不上太热,反倒异常的清凉,四爷也不用盖什么在身上。

    鼻息之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只有很浅淡的花香。

    如果李沈娇是醒着的话一定会告诉四爷说这是她闺女每日从园子里摘回来的花香。

    也亏得林嬷嬷能把它们多养上几日。

    四爷这里拿了大迎枕靠着,很快也阖眼了。

    他的整个身心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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