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世元在画舫混迹许久,虽几位老先生不常出现,却也是认得的。

    忙拱手作揖:“翟先生,霍先生,不过是小辈胡闹,哪能劳烦两位啊。”

    翟老先生仙风道骨,笑着抚着白须道:“柳先生莫要谦虚,老夫倒是对敢接下柳先生挑战的比试甚感兴趣啊。”

    “既然如此,那便耽搁两位老先生了。”

    而那人称“琴魔”的霍先生,却不像翟先生那么平易近人了。

    几人交谈许久,他到底是一句话没接。

    只抱着一把古朴的琴,细细地擦拭着,仿佛对方并不是一把琴,而是他的情人。

    “唉!那就是传说中的琴魔吗?”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琴魔爱琴如命,庸俗之音无法入他耳,亵渎琴音可是会被砸了琴的!这小公子,怕是要出丑咯。”

    众人怜悯地看着顾景行。

    惹上了柳世元,这个人虽有些真才实学,面上儒雅随和,其实睚眦必报,心胸狭隘。

    如今为了维护自己的女伴,被迫比试,若是琴技不佳被霍先生毁了琴……

    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正是这时,柳世元的小厮抱着他的琴回到了船上。

    那琴用绸缎包裹着,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制造精良的。

    对比顾景行随意在船上拿的琴,那真是还没开始就赢了三分。

    众人羡慕的目光,让柳世元飘飘然,从小厮手里接过古琴,随意拿在手里向众人展示:“世元这把琴鲜少见人,明曰‘画壁’,乃世元在拍卖上高价拍得,千年檀木所制!世值一千两!不知兄台,你的琴可有何来头?”

    曲挽宁忿忿不平,此人当真讨厌,明知故问想借此折辱顾景行!

    顾景行唇角一勾,温和地抚了抚琴身:“十年杉木所制,琴弦是马尾毛所制。世值……五两。”

    人群一片哗然,有嘲笑顾景行所用破琴的,也有小声说柳世元欺负人的。

    画舫主翟先生连忙示意众人安静。

    “虽说比试都是乐器自备的,可这琴的差距……这位公子,老夫这有一架清风明月琴,虽比不得柳公子的画壁,但也算趁手……”

    “多谢画舫主好意。”顾景行温和笑道,“我用这把琴就好。”

    翟先生心中微微摇头,唉,年轻人,太重面子。

    这琴上就逊色三分,可怎么比试啊。

    “如此,那老夫就宣布一下规则吧。此次斗琴,老夫和霍先生商量之下,决定采取共奏。参赛者可自选曲目,在场所有人都是评委,每人执一签,霍先生执十签,投入参赛者身后的签筒。结束后,谁签多谁获胜。”

    “可还有疑议?”霍先生沉稳开口。

    不得不说,不愧是杭州最出名的画舫,画舫主这规则可以说是相当的公正了。

    “若还有想参加的,也可加入。”

    话虽如此,却没有多一人加入比赛。

    古琴虽不算柳世元最擅长的,但他的琴艺才情也是赫赫有名。

    谁都不想在画舫主,亦或者可能在清若姑娘面前丢脸。

    见无人上来,翟先生宣布道:“那——比试开始!”

    曲挽宁在人群中,心急如焚,而顾景行却淡定自如,给她投来“安心”的目光。

    莫非,他真有两下子?

    柳世元率先开始弹奏起来,他所演奏之曲,是着名的古琴曲《高山流水》。

    在“画壁”的帮助下,他的琴音丝滑绵长,婉转动人。

    而顾景行则淡定地将袖子撩至手腕,又用随身的手帕擦拭双手。左手轻按琴弦,右手拨弦。

    沉稳的琴音响起,却是有些粗糙。继而又拨了几个音,雄浑有力,却并不能听出所弹之曲。

    柳世元边弹边嘲笑:“还真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原来你的本事就是装个样子乱弹?真是有辱斯文!”

    人群不少人也嘲笑了起来。

    顾景行也不恼,继续拨动琴弦,沉寂多年的古琴发出低沉的琴鸣吗,苍韵松古,如泣如诉。

    “一个大男人弹这种儿女情长?小子,你不会是个断袖吧!”转而,人群中有人笑作一团。

    而坐在听众席的霍先生,却眉头紧蹙。

    这曲……

    莫非是!

    柳世元自觉对方不值得自己尽全力弹奏,愈发轻薄,琴声愉悦欢快,仿佛透出演奏者的内心。

    可越弹,越不对劲。

    他的琴声,竟然渐渐被对方的琴声淹没了。

    顾景行的琴声进入了一个小高潮,全然没有开始的低沉稳重,继而迸发出雄浑的力量,如汹涌而来的潮水,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淹没而去。

    琴声激烈而又高昂,此时的古琴已不是琴,而是战场上高擂的战鼓,震人心弦。

    在场所有听众的心,仿佛都被他的琴音所掌握……

    “《广陵散》……怎么会……”霍先生喃喃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一旁的翟先生大受震惊。

    这首《广陵散》虽算不上失传,可现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且难度极大,能弹奏到极好的几乎没有。

    最少,琴魔霍先生……他做不到。

    可场上的男子不过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竟然能将这曲子演奏得如此动人心弦!

    有烫金邀请函的,都非寻常之人,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颇有声望的文人墨客。

    此人,究竟是谁?……

    听众并不知道《广陵散》的含金量,只知道柳公子的琴声此番已黯然失色。

    怎么会?

    怎么会!

    我的琴声怎么盖不过他!

    一定是我没用力!

    柳世元急火攻心,手下拨动琴弦的力气愈发大。

    “铮——”

    “啪——”

    琴弦……

    断了。

    正好,顾景宇这边也演奏完了。

    淡定自若地擦擦手,镇定地坐在那儿,等待观众投签。

    相比柳世元的面目狰狞,高下立见。

    “你你——你装!装什么都不会,诓骗老子!”

    顾景行只是微微笑着,轻轻地说:“有辱斯文。”

    其实,曲挽宁对音乐的造诣并不太深。都是穿书后才学了一些皮毛,当初想着会那么一点,才能扮猪吃虎,给皇帝表现的机会。

    而今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扮猪吃虎。

    可那又如何,他们没做错一点儿。

    那个柳世元调戏她在先,挑起比试在后,不过就是想借着自己的名头,欺负他们这些新面孔。

    自讨苦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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