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湖城的情况,并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湖城临海,还有内湖,理应是个靠海吃海的城市,虽比不上鱼米之乡的富庶,但怎么也不该饿死人。

    加上这几年,朝廷对南方城市的建设,即使遇上了天灾也不至于到民不聊生的程度。

    但曲晋宁和陈寅这次过去却发现了,这么一个偏远的城市,里头也大有门道。

    这些偏远城镇,一般都减免赋税,不仅如此,朝廷还额外拨款建设。主要就是防止洪水决堤,以及防止台风伤及百姓。

    可没想到的是,杭州的知府的事刚过去没多久,依然有人顶风作案。

    湖城虽偏远,却并不是贫困之地,而没想到的是防水的堤坝修建潦草,甚至说是偷工减料也不为过。而那些减免赋税的政策,更是没有落实到位。

    本以为当地的知县定从中牟利,这才安排了身世清白的曲晋宁和小世子前往。细查之下,才发现湖城远比想象的还恐怖。

    当地知县根本就不知晓朝廷对湖城减免赋税以及帮扶的政策!

    那定是往上出了问题。

    这不由让顾景行联想到了去年杭州发生的事,好似冥冥之中有着联系。只是当时因为沉自在的自戕,让案件无法再调查下去。

    于情于理,顾景行都不想怀疑自己的老师,毕竟孟商诀算得上是他幼时第一个老师。

    况且如今湖城正当收尾,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只要完成灾后重建,再调回京城,曲晋宁便能堂堂正正官拜五品亦或是四品了。

    虽算不得身居高位,但在朝中也能算勉强站住脚跟,现在怎么可能再让孟商诀的人过去占了功劳。

    “朕自有安排,老师年岁也大了,如今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怎还操心这些?给些机会给年轻人才是。”

    皇帝话都说到如此了,孟商诀也不好再说与湖城相关的事,转而聊起了家常。

    顾景行也不恼,反而赐座让孟商诀放松些。

    果不其然,他提起了皇后:“皇上,臣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到皇后娘娘了,皇后自幼在臣身边长大,如今倒真是想念。”

    “皇后今年来身子不大爽利,留在宫里休养,老师若是想念皇后,去看看便是。”

    顾景行很坦然,他对孟湘竹的性格也算摸得透,也知皇后做得不少事定然和自己这个老师脱不了干系。

    眼下她几乎被架空,对外也不过说是生病了,身体欠佳罢了。

    消息封得紧,想必孟商诀也不太清楚内情,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皇后娘娘贵为中宫,中宫和平,后宫方能太平,皇后凤体属水,若是中宫不安,恐生灾难啊。还望皇上,一切要以皇后娘娘的凤体为重。”

    “那是自然,只是皇后多年来积劳成疾,如今好好休养并非坏事,老师若是担心,便入宫探亲便是。”

    孟商诀急忙拒绝,就算当今皇后是他的女儿,他一个臣子也不好往后宫去。

    何况……孟母应该不愿意同他进宫的。

    对于孟商诀的反应,顾景行并不觉得意外。想必觉得遗诏在手,也无用过多担心皇后之位。

    “前些日子六皇子和三公主的降生之日,引天地祥瑞,本应是值得庆祝的事。但皇上应该知道,臣并不信这些天象之说,若是有心之人认为制造天地异象,则其心可诛了。”

    顾景行听到这里,则实实在在有些不悦了,现在对于他而言,无论是挽宁还是君珏卿卿,都是他逆鳞一般的存在。

    对于天地祥瑞之象,民间反而更关注,把此事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他并没有太过迷信,只是听到旁人竟因此隐晦地编排曲挽宁,不由引起了他的不满。

    年幼时,他无力反抗先皇,才会被安排了一桩婚事。如今却成了让他束手束脚的桎梏。

    “老师似乎忘了,当初皇后也是因生辰八字旺国才入宫做皇后的,原本皇后的第一人选并非是皇后。如今,中宫虽身体欠佳,却也稳坐,老师担心旁的实在多虑了。”

    孟商诀笑得有些牵强,随意聊了几句便找了个理由辞去了。

    顾景行看着帝师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为何帝师会觉得自己还如同十几年前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孩?

    他不是兔子,并不是因为他变了,而是他从来不是兔子。

    然而,事情还在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本已是在灾后重建的湖城,忽然湖水决堤。

    还未来得及褪去的潮水,裹挟着深秋的寒凉,在九月的深夜,席卷了整个湖城。

    原本还未来得及盖完的房子,顷刻间变成了废墟,化为乌有,四处漂浮着的都是零散的房屋,家具,还有……村民。

    意外来得太突然了。

    即使曲晋宁和陈寅连夜赶到洪水现场,也难以挽救还未建完的房子,只能堪堪带着民众转移到山上。

    而前些日子还满脸希冀的村民,看着如汪洋一般的家园,走散的家人,无不哀嚎。

    一夜间,整个湖城哀鸿遍野。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扛过了连绵下了三个多月的雨,却在雨停入秋重建家园之时,再次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

    深秋的夜,寒风凛冽,山间临时搭建的帐篷根本无法阻挡寒意,靠着之前在山上赈灾的物资,根本无法满足。

    不过一夜,无数孩子,妇人,都因寒气入体发烧了。

    “大人,我们去查了,堤坝有被人炸毁的痕迹。”

    曲晋宁眸色渐深,此事他原本已有猜测,这几个月,他们除了赈灾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在重修堤坝,堤坝加固了许多,在降雨时都安然无恙,怎么可能潮水渐褪时决堤?

    原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晋宁,灾民里已有冻死的孩子了。”陈寅亦是满脸铁青,这场灾难来得太突然了,那些赈灾的物资,原本剩的就不多,如今更是连同潮水一起卷走了大半。

    “本官之前留了些棉被棉衣,全部发给灾民。”曲晋宁冷声道。

    “可……”

    “没有可是!按我命令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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