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曲晋宁不再说话,低头喝酒,陈寅才意识到自己被绕进去了。

    明明是他在问,怎么就被反问了?

    见他一杯又一杯的喝,似是有几分喝闷酒的意思,陈寅连忙从他手里抢过酒杯:“别喝了。”

    对上曲晋宁探究而又戏谑的目光,陈寅躲闪道:“都被你喝完了,我喝什么?”

    窗户被一阵风吹开,温柔如水的月光从窗外透过树枝洒进屋里,屋里亮如白昼。

    曲晋宁喝了不少,这么多年,陈寅从未见过曲晋宁失态。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国舅爷虽出身不高,但他的文采,他的学识,也远远不止是这些,还有他的坚韧,他的努力,他的百折不挠,无一不在吸引着他。

    陈寅自小都被父母宠着,见过的人,见过的人间百态太多,人间冷暖,也无非过眼云烟,哪怕是亲生父母兄长,于他的人生中也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部分。

    偏偏他遇到了曲晋宁。

    从此,他甚至抛弃了吃喝玩乐,连花酒也不去喝了,即使知道当初南下治水是多么苦,多么累,多么容易死在外面,他都义无反顾跟着去了。

    两人同舟共济,历尽生死,荣辱与共,许多年下来,曲晋宁在他的心中,愈发与别人不大相同。

    不同到,他抗拒与别人相看。

    按理说,他这样的年岁,这样的出身,早该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了的。

    可每每想起曲晋宁,他便无比抗拒那些女子。

    即使这些女子出身家世优越,可哪怕是再好看的女子,再有才情的才女,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自己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只安慰道:兄弟都不成婚,他成婚岂不是落井下石?

    两人都不成婚,都拖成了京城里有名的年龄大还不结婚的怪人。

    陈寅见他喝得痛快,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一把抢过酒壶就往嘴里倒。

    一壶酒全下肚,陈寅痛快地抹了抹嘴角,然,喝得太猛,这酒后劲又大,陈寅很快就情绪左右。

    酒真是个好东西。

    都说酒能消愁,可他却也不这么认为。

    除非喝酒喝到断片,喝到忘却所有,不然何来消愁?

    酒壮怂人胆倒是真的。

    酒只会无限放大人的情绪,这便是为何有时有人喝醉了大哭,有时有人喝醉了大笑的原因。

    陈寅一把揪住咪蒙着眼,倒在椅子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曲晋宁,咬牙问道:“曲晋宁,我在你心里,可有一分一毫与旁人不同。”

    当然,他没有得到曲晋宁的答复。说完便直接倒头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了有人说:“你与旁人从不相同。”

    “世俗不允,那便只在你身边也好。”

    陈寅醉得不轻,上头的情绪让他无法验证听到的这些话的真实性。

    到底是他的臆想。

    还是……

    *

    次日,两人原本打算大清早就上青山寺礼佛。

    没想到,等到陈寅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全须全尾睡在榻上,身上醉酒的衣服也被换下,换了干净的里衣。

    扫视房间,见曲晋宁正端正地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水利图鉴》在翻看。

    听到这边的动静,曲晋宁抬眸,淡淡道:“醒了。”

    陈寅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昨天喝得太多,这会儿脑袋感觉都快要裂开了。

    而曲晋宁依然是那样冷冷淡淡没有任何情绪的样子,陈寅自也不好问昨天他好像听到的那些话。

    不过如此看来,应当也是他的幻听罢了。

    “床头有醒酒茶,宿醉头疼,喝了能好些。”曲晋宁用最冷淡的语气,说着最关心人的话,陈寅摇摇头,也觉得自己好笑。

    放着那么多漂亮妹妹不喜欢,竟然是……

    真是倒反天罡。

    “衣服我着人去洗了,我昨天穿的衣袖破了一道,顺便缝补缝补。今天既然是去佛寺,便穿布衣吧。”曲晋宁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又问,“你难受吗?若是太难受,便不去了。或者我自己去。”

    “去,怎么不去。”陈寅咬牙,“上次我同你一起去的,这次我也得去。”

    *

    醉得太狠。

    即便换了衣服,洗了澡,陈寅甚至觉得自己说话还带着几分酒气。

    心道,这佛门重地也不能喝酒啊,若是被里面僧人知道了他昨天喝了酒,是不是也算大不敬?

    这还能见到慧海大师么?

    万花节在即,青山寺周围罕见放了不少花盆,团团簇簇的樱花染红了整座青山。

    但即便如此,青山寺在其中仍是庄严,不显半分轻浮。

    虽然已是下午,香客依然很多,其中也不乏想要见慧海大师的。

    如从前一样,即使现在青山寺香火鼎盛,慧海大师见人,只看缘分。

    山中也不见慧海大师的住处。

    两人在寺中虔诚地上了香,又供了不少香火钱,到底也没见慧海大师的身影。

    “看来今天没缘分。罢了,咱下山吧。”

    太阳已渐渐西沉,寺里的人也少了,只有几个小和尚在清扫寺院。

    没缘分便是没缘分,即使留的久,也仍是见不到。

    万万没想到,刚出寺门,便见满脸慈祥的老和尚慧海在笑着。

    “阿弥陀佛。施主,又相见了。”

    “慧海大师。”

    “知道施主今天要来,老僧等在这许久了。”

    这慧海大师神秘得紧,虽已一把年纪,眼睛仍不见浑浊,也并不老态龙钟。

    “感谢大师的符咒。”

    “可助贵人渡过难关了?”

    “嗯。”

    “如此便好。”慧海大师笑眯眯地瞧着曲晋宁,“施主求了三道符,如今身上却一道也没有,想来都是赠予重要之人了。施主这般宅心仁厚之人入朝堂,实乃百姓之福。那老僧便再赠施主一句话吧。”

    “大师请讲。”

    “直面内心,前路光明。”

    再一抬头,哪还见慧海大师的影子,只有陈寅围着他转来转去。

    “曲兄,你刚怎么了?怎么忽然站着不动了?”

    曲晋宁愣了一下,万没想到陈寅竟是没见到慧海大师。

    显然,那些话慧海只是同他说的。

    他忽然一把拉住陈寅的手,惊得陈寅急着想抽离,无奈曲晋宁力气太大。

    “你干嘛?”

    “陈寅,昨天晚上,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他紧紧盯着陈寅的眼睛,“不是喝醉了。”

    陈寅刹那间,面颊通红,结结巴巴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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