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古龙神殿的路上,弗尔桑克斯的心中一片烦乱。

    他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单就龙飨一事而言,他并未完全否定路西亚的决策,相反还支持了对方早些时候对杜奥里斯家族革爵抄家的意见,只是不希望更进一步把事情彻底做绝。

    归根结底,路西亚自身实力仍然不值一提,且在古龙王朝内部的根基都还不稳,贸然与新旧两党乃至整个黄金贵族体系为敌,不是急躁冒进又是什么?

    更何况,他心底根本不相信路西亚有半点战胜葛瑞克的可能,古龙王族天生拥有近乎无穷的寿命,与之相称的则是远比人类缓慢的成长速度。

    譬如现任卡利亚首席穆格拉姆,二十多年前造访天空城时面对姐姐和自己还不堪一击,到了月树之战期间便已成长为能与拉达冈平分秋色的顶级强者。再如龙树之战中,六百多岁的自己面对不满三十岁的“黄金”葛德文仍然占不到半点优势,连战数日之后甚至略输半招。

    此类先例在禁忌之战后的历史上数不胜数,路西亚的血统再高、那枚至尊之卵再神异,也不可能让他的成长突破常理,只用半年时间追上一位修炼十余年的黄金半神吧?

    真要是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到了两位半神在万众瞩目下当面决斗、刀枪见血的一天,输掉的不只是路西亚自己的信心与荣耀,亦是整个古龙王朝的尊严。

    马蹄声回荡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不觉间罗德尔古龙神殿的青铜大门已然浮现在广场尽头,弗尔桑克斯略微扯动缰绳放缓马速,远远望见那扇青铜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缝隙,其间隐约流泻出烛火的微光。

    行至近前,一位手提灯盏的中年女神官从门内走了出来,朝弗尔桑克斯微微躬身一礼,道:“弗尔祭司,请随我前往古龙大教堂,兰斯大人已经在那里等您很久了。”

    弗尔桑克斯与来人相当熟悉,除却两位古龙祭司外,这位出自法姆.亚兹拉天空神殿的卡伦神官基本可以算是神殿内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存在,同时也是姐姐最信任的部下和战友。

    “卡伦神官.”他斟酌了一下语句,试探道:“你说姐姐已经等我很久了是什么意思,我是临时决定今晚赶回王都的啊,难道她这么晚还没休息么?”

    女神官侧过头看了弗尔桑克斯一眼,道:“本来兰斯大人是准备休息了——直到殿下的亲卫队长桂雷尔赶来神殿,向她报告了您不久前的所作所为。”

    “什么?”弗尔桑克斯感觉整个人都被噎了一下,他还打算明天跟姐姐讨论殿下身旁的长老和侍从们过于纵容,怎么还有一个先跑来告自己一状的?

    算算时间,那家伙几乎是刚从会客厅退下,没待五分钟就马不停蹄地跑来打小报告了吧?

    可是以姐姐一贯以来的手腕,她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才会以为姐姐会和他们一起胡闹啊!

    “弗尔祭司——”

    弗尔桑克斯脑海里还盘旋着这些想法,却听卡伦神官在身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是该说您在葛德文王子身边待的时间太长,还是回罗德尔的时间太短,但是,您真的不了解我们的殿下。”

    “我想您今天晚上应该没有见到默雷尔、亚托克两位长老吧?他们应路西亚殿下的要求,直到此刻都还在杜奥里斯府邸及地下秘库外围监视,以防葛德文殿下或真实教派那边再生波澜。如果您能见到他们对殿下到底有多么敬服,想必也不会做出那么无礼的举动。”

    听到路西亚对两位龙族长老的安排,弗尔桑克斯一时有些触动,然而听到后续卡伦批评他无礼,顿时忍不住反驳道:“我哪里是无礼,我明明也是为他考虑好不好?”

    “路西亚才来王都不到半年,也不知道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连基本的利害都不会分析了,真要是为他、为古龙王朝考虑,你们就不应该——”

    “弗尔祭司,”卡伦打断了弗尔桑克斯的话语,“您没有任何说服我的必要,事实上我也不该跟您提这么多,省得兰斯大人又要嫌我多事。”

    两人辩驳间已经走到古龙大教堂门口,弗尔桑克斯犹然满腔郁闷,却见卡伦神官对他露出了一个怜悯的眼神,道:“请进,如果您有什么意见,都请自己去跟兰斯大人说吧。”

    进就进!

    弗尔桑克斯梗着脖子,愤愤然推开面前雕刻着古龙图案的木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卡伦神官望着他硬气十足的背影,不由得撇了撇嘴角,伸手从背后关上了教堂大门。

    听到木门关闭的响声从背后传来,弗尔桑克斯心中没来由地紧了一下,当他穿过入口那段走廊,步入教堂中央的布道厅时,那股心悸感更是仿佛化作实质,庞大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险些要将他压垮。

    就在百步之外,这个世界上他最敬重、爱戴,也是最畏惧的存在——姐姐兰斯桑克斯正穿着那袭熟悉的纯白神官袍,以一种极为罕见而又绝不端庄的姿态斜斜倚坐在教堂尽头的讲坛上。

    她一手抱着左边的膝盖,修长的右腿悬在空中,静静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那里镌刻着龙神赫拉瑞斯陛下的庞大浮雕,背景则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随便找个位置坐吧。”兰斯桑克斯淡淡道,言语间却丝毫未曾收敛覆压整座教堂的恐怖龙威。

    弗尔桑克斯咽了口唾沫,陪笑道:“没事,我不累,站着就好。”

兰斯桑克斯耸了耸肩,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依旧静静仰望着赫拉瑞斯的神像。

    背后的弗尔桑克斯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不敢妄自揣测姐姐的心意,只能老老实实闭嘴站在原地等候发落。

    这股令人紧绷到了极点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弗尔桑克斯即将支撑不住时,终于听到兰斯桑克斯开口道:

    “黄金历46年七月六日,天空城使团遭遇神皮使徒袭击,飞龙武士与风暴骑士共战死四十人,重伤二十二人,路西亚正面遭遇一位神皮贵族刺杀,事后又短暂对峙降临到那位贵族体内的死之女王——那时你在哪里?”

    “我”

    “你正在炽日军团担任先锋大将,率军围困被亚人叛军占领的献祭大桥。”

    “黄金历46年七月九日,天空城使团在迪可达斯大升降梯前方遭遇罗德尔骑士堵截挑衅,两位长老与数百名飞龙武士、风暴骑士共同请战,路西亚为大局考虑,直至最后一刻也未拔刀出鞘——那时你在哪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天你攻破了献祭大桥,一战斩杀三员叛将,确实锐不可当。”兰斯桑克斯轻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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