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剑来 >第八百七十九章 动我心弦者
    小陌收敛笑意,点头道:“公子只管放心请人喝酒。有小陌在这里,就绝不会劳烦夫人的闭关修行。”

    自己终于有机会弥补一二了。

    在剑气长城那边,陆道友当时幸灾乐祸,朝自己竖起大拇指,说竟敢在明月中朝那位宁姑娘递出一剑,将她打落人间。

    陈平安听到小陌那个“夫人”的说法,轻轻点头。

    当个供奉,屈才了。

    双方走到了一座门禁森严的宫门外,陈平安与一位负责把守大门的武将说道:“帮忙通报一声,我今天只见南簪。”

    或者说是中土阴阳家陆氏的陆绛。

    不料从宫门阴暗处走出一位腰挂头等无事牌的青年修士,对那位武将摆摆手,示意将这两位不速之客交给自己接待。

    陈平安眯眼说道:“陆老前辈,好久不见。”

    青年修士一笑置之,假装没听懂,反而问道:“陈山主为何此行没有背剑前来,是故意有剑不用?”

    眼前这个青衫男子,落魄山的山主,浩然天下的一宗之主,止境武夫,末代隐官,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

    当然,所有一切的最早那个一,还是少年当年踩了狗屎运,在小镇廊桥中选择前行,竟然成为……剑主。

    可不管怎么看,实在无法跟当年那个泥瓶巷草鞋少年的形象重叠。

    那会儿的窑工学徒,就是个送信途中、草鞋踩在在福禄街桃叶巷青石板路上都会惴惴的少年。

    刚刚收到了一封来自家族的密信,说陈平安带着几位剑修联袂远游蛮荒天下。

    做成了那桩拖月壮举,将一轮皓彩搬迁到了青冥天下。

    此外还做了什么,未知。

    陈平安说道:“陆前辈只是岁数大一些,修道岁月久一些,可既然都不是什么剑修,那就别妄言剑道了。”

    停顿片刻,陈平安盯着这个在骊珠洞天隐藏多年的某位陆氏老祖,善意提醒道:“出门在外,得听人劝。”

    青年修士也不恼火,笑道:“剑气长城的隐官,确实有资格说这些话,陆某受教了。”

    事已至此,自己的身份一事,就没必要藏藏掖掖了,眼前这个年轻不大却城府深沉的陈先生,是个极不好糊弄的主儿。

    反正封姨,老车夫他们几个的身份,在自己之前已经水露石出。

    陈平安问道:“你是打算帮忙带路,还是在这边接剑?”

    这位驻颜有术的陆氏老祖侧过身子,伸出一只手掌,以心声说道:“请。陆绛已经设好酒宴,她要亲自为陈山主接风洗尘。”

    三人一起走过宫门。

    小陌以心声问询道:“公子,我瞧这家伙挺碍眼的,反正他是陆道友的徒子徒孙,境界也不高,就只是个离着飞升还有点距离的仙人境,要不要我剁死他?”

    然后小陌补了一句,“最多三剑。”

    约莫是这位才刚刚离开蛮荒天下的巅峰妖族,真的入乡随俗了,“公子,我可以先找个问剑由头,会拿捏好分寸,只是将其重伤,让对方不至于当场毙命。”

    不用怀疑一个追杀过仰止、挑衅过白泽两次,还与元乡和龙君都问过剑的剑修,剑术到底够不够高。

    稍稍走在前边的青年修士转过头,只能够模糊察觉到不对劲,他看了眼陈平安身边那个暂时不知身份的年轻人。

    小陌朝对方微微一笑。

    点头,只要对方点个头,就当答应自己的问剑了。

    公子再给句话,小陌就可以出剑。

    可惜对方很快就转过头。

    陈平安以心声说道:“不着急。一些个旧账都要算清楚的。”

    见着了独自一人出现的南簪。

    还有个酒局。

    陈平安将那只食盒放在桌上,轻轻打开,取出一壶酒,拿出两双寻常材质的青竹筷子,“要么交出本命瓷,要么稍微麻烦点,我今天宰掉你,自己去找。”

    见那南簪刚要说话,陈平安从桌上只是拿起一根筷子,提醒道:“你只有说一句话的机会,如果没有确切答复,我就当你默认选择后者了。”

    南簪欲言又止,与先前那次在人云亦云楼的见面,完全不同,她今天竟是不敢乱说一个字。

    她看了眼那位自家老祖宗,后者面无表情。

    陈平安安安静静等着那个答案。

    有些时候,与不讲理之人不讲理,就是讲理。

    老大剑仙,曾经在城头那边言传身教,教给当时还不是隐官的陈平安,一个极为质朴的道理。

    ————

    京城钦天监,两位监正,不得不再次请来了那位袁先生,帮着测算卦象。

    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袁天风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袁天风在钦天监的身份,类似山上的客卿。

    算是一个特例。

    很多年前,一介白衣,山泽散人,征召入朝,入朝觐见大骊皇帝。

    袁天风精通看相一事,给后来的吏部关老爷子、大将军苏高山,还有曹枰这些未来的大骊庙堂中枢重臣,都算过命,而且都一一应验了。

    大骊朝廷对此事从无忌讳,官员一样不忌讳。

    关老爷子那会儿得了个极好的说法,说命格是一等一的富贵两全,紫袍金带坐高堂,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积玉堆金满祠堂。说那曹枰是额骨隆起如虬角,内有伏犀如山脉绵延至玉枕骨,贵不可言。说那苏高山,则是眼含赤脉,贯穿瞳子,言语之时,有赤黄气萦绕面门。

    袁天风说道:“在那陈山主莫名其妙就变成一位十四境大修士后。其实卦象很稳。”

    马监副追问道:“是不是得有个‘但是’了?”

    袁天风笑道:“但是等到对方似乎不是十四境了,卦象反而变得吉凶难料了。”

    袁天风笑道:“先前是陈山主隐忍,现在就该轮到你们忍让几分了。”

    马监副纠正道:“是我们,我们大骊!”

    火神庙花棚那边。

    封姨斜瞥一眼那个不约而至的老车夫,气笑道:“你蹭酒还上瘾了?当自己是面子比天大的文圣啊?”

    老车夫叹了口气,神色阴郁,伸出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很久没有的事情了,让老子都要提心吊胆,怕今天不来喝酒,以后就喝不着了,趁着皇宫那边还没打起来,赶紧来一壶百花酿,老子今儿能喝几壶是几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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