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贾琮正在练字中浪费童年,忽闻门外传来一声天籁:“红.袖,三爷可在屋里?”欢喜得将手中的毛笔一撂便跳下椅子,喊道:“在呢,是谁?”

    只见昭儿笑嘻嘻进来行了个礼:“三爷,我们爷让你赶紧换衣裳,冯大爷家请。”

    贾琮登时沉下脸来,磨了磨牙:“好快,快得爷都不曾预备好。”随即他立着想了会子,便灰了心,嘟囔道,“压根儿不能把他怎样……”小爷还是圣域杂兵,人家估计已经白银圣斗士了。忙换了衣裳,领着蓝翔紫光同往二门外头去,贾琏抱他上马,一道奔冯府去了。

    一径到了冯家,门口有人笑道,请贾家二位爷直接进去。贾琮眼珠子一转,记得原著里头贾宝玉来的时候,冯紫英是亲自来迎接的。何以这回不来了?想是有要紧的客人?

    不多时到了里头,果然除了冯紫英韩奇还有一位气宇不凡白袍的公子,冯韩二人正陪着说话儿。

    贾琮本来拉着贾琏的手规规矩矩进去,一瞧见冯紫英,立时鼓起包子脸喊:“冯大哥,你坑我!”乃指着他扭头仰脸望着贾琏道,“二哥哥,帮我修理他!”

    贾琏尚未开口,冯紫英先笑问:“何事惹恼了贾三爷?”

    “你装!你接着装!”贾琮往前走了几步,立在屋子正中间,愤愤道,“你把123言情送回来是几个意思?我才不信你不知道老祖宗会恼我。好容易围着宝玉哥哥转了几个月,她才喜欢了我些,又让你给坑回去了。如今她又不喜欢我了。”

    众人一时哑然。冯紫英张了张嘴,大约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不知说什么好。

    贾琏唯恨不当带他出来,这小子分明是个棒槌,何尝伶俐了?尴尬了片刻才说:“宝玉日常在老祖宗屋里待着,自然讨她老人家欢喜些。”

    贾琮哼了一声,大声道:“才不是!老祖宗喜欢二叔,不喜欢爹!”

    “闭嘴!”贾琏瞪了他一眼,“再胡说八道送你回去。”

    贾琮嘟起嘴,泪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五六秒钟,便淌了下来。他恰立在屋子中间光线极好之处,哭得又委屈又可怜。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子,冯紫英问贾琏:“你会哄小孩子么?”

    贾琏窘得满面通红,摇头道:“我何尝会这个?”又抬头望向韩奇,“韩兄有儿子!”

    韩奇摆手道:“我可没哄过。”

    竟是那个白袍公子走过来一把将贾琮抱起来:“琮哥儿,其实史太君心里头喜欢你,只不曾说便是。老人家么,有时如同小孩子一般、爱面子罢了,琮哥儿莫与她计较可好?”

    贾琮趁势瞄了瞄他身上,嗯,四爪蟒袍,明黄色的腰带,不是王爷便是皇子,恐怕还不是东南西北那四个异姓王。既是冯紫英特特使人来请我们哥俩的,想来这位王爷对荣国府或是我们哥俩感兴趣。今儿若不好好忽悠,恐怕小爷要被做成表。遂挂着泪鄙视了他一眼,带着哭腔哼道:“不用哄我,你根本不会哄小孩子,我才不要人哄。”说的几个人都笑起来。他又接着说,“我才不要她心里喜欢我,横竖我也不喜欢她。只是她若装作喜欢我一点点,便没人敢欺负我了么。”

    屋中数人不禁都将目光投向贾琏而去。贾琏涨红了脸,怒道:“谁欺负你?”

    贾琮摸摸眼泪,撅着嘴不言语了。

    倒是那白袍公子唏嘘道:“偌大一个公侯府邸,不受宠的小主子遭下人欺辱倒不甚稀奇。只怕也没人告诉贾二爷。”

    贾琏岂能不想起迎春的?纵然心里并不稀罕这两个姨娘养的手足,终归极是落了面子。两下里凑到一处,面皮都气紫了。

    冯紫英赶忙将他拉到一旁坐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们府里家大业大,难免有几双势利眼。”

    贾琮在旁带着哭腔嘟囔,偏声音又大又清楚:“非也非也,全府上下都是势利眼。”

    冯紫英一噎,又劝贾琏道:“你是男人,如何顾得上后院。”

    贾琮又嘟囔:“二哥哥本来就管家的么,还不如赖大有权势。”

    冯紫英终于忍不住了,扭头瞪着贾琮:“小孩子家家的休要胡言乱语。”

    贾琮哼道:“你们大人就知道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不知道哄自己还是哄旁人,明明谁都哄不了。”说着干脆伸胳膊搂上了那白袍公子的脖子,还瞥着冯紫英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那白袍公子望着冯紫英直笑。

    冯紫英赶忙转回头去看贾琏,果然,这会子贾二爷俏脸已黑如戏里的包公。

    半晌,贾琏忽然笑了笑,冷森森的道:“合着你们都知道,我贾琏不过是个管家,还不如赖大有权势。”

    冯紫英才要说话,贾琮先抢着道:“二哥哥不用难过,这原不怪你的。咱们老爷连管家都不能呢。”

    冯紫英忍不住喝道:“琮儿闭嘴。”

    贾琮忙将那白袍公子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歪着小脑袋:“就不,许你们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都不许我说两句真话么?最讨厌你们这样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白袍公子不禁笑了:“你倒是知道许多话儿。”

    贾琮得意的扭了扭小脑袋。

    韩奇也不禁开口劝道:“琮儿你还小,许多事并不知道的。”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道:“罢了,我不知道、我还小。难道来日我长大了、知道许多事了,老爷便能去住荣禧堂么?纸糊的面子糟糠的里子,什么趣儿。荣国府早都让二婶子并那些管家大爷奶奶们搬空了,阖府上下全都知道,我就不信老太太当真是个泥巴耳朵。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我爹哪里比的了二叔呢。可怜见的,玩几个古董还得设法去弄银子,二婶子陪房的女婿都开古董店了。”说的全场一片寂静,他还好死不死又添上一句:“二哥哥可比二嫂子穷得多,咱们家偏又爱花钱,再过几日都要靠二嫂子放印子钱养家了。”

    他这头只管张着嘴蹦豆子一般往外说,贾琏那脸上红一阵黑一阵青一阵紫一阵的,“放印子钱”四个字一出来,先是惊愕了半日,终呈一片灰白,狠狠咬牙道:“贾琮,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贾琮撇脱道:“偷听来的。”

    “何处偷听来的?”

    “好多呢。”贾琮把搂着那白袍公子的胳膊绕了回来,板着手指头数:“有门房听来的、有厨房听来的、有帐房听来的、有库房听来的,还有藏在二婶子窗户底下听来的。横竖我小,也没人管我,张嬷嬷一眨巴眼睛我便溜出去。待她寻了半日,我又溜回去假装在花根儿底下看蚂蚁,其实是去内子墙听壁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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