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赦正在灯下细细赏玩他那些子古物,听闻贾琏这会子过来,有几分奇怪。

    贾琏进了屋子先喊昭儿:“去请三爷来。”方向他父亲行礼。

    贾赦皱着眉问他:“这么晚了,喊琮儿做什么呢?”

    贾琏上前低声道:“有要事商议,请老爷使人将四处都守住了,莫放人进来。”

    贾赦瞧了他一眼,只道恐怕与他二人今日遇见贤王有关,果然依言使人在外头都把守了。贾琏乃凑到他父亲跟前,从头将今日之事细细说开来。贾赦听到“库房早让人搬空了”,抬手便砸了一个茶盏子。才说到一小半,贾琮来了。

    贾琮方得了贾母赏的两盒点子,正抱着与几个丫头小子分赃呢,见昭儿亲来请他,又听说是去贾赦屋里,想想现在的时辰并白天那些事儿,便知道有要事商议。忙多穿了些厚衣裳,吩咐红.袖123言情说,他今儿恐回来的晚,与他预备好热水,并不带着一个人,自己稳稳的踩着小步子跟了昭儿过来。

    贾琏便让昭儿也去外头守好,自己接着说。

    听到贾琏险些让人掐死,贾赦又是一顿骂,“手无缚鸡之力,祖宗的脸让你丢尽了”云云。贾琮在旁尽量小透明。

    待说完回来的路上冯紫英提醒他“朝廷爵位只嫡子可袭”,屋里头满地都是瓷器碎片。

    贾赦这会子眼珠子都红了,恨恨的道:“好!好好!好的很。我忍了这么许多年,竟是家也让人搬了、爵也快让人夺了。”

    贾琏也咬牙道:“都是儿子素日不争气,以至使人鸠占鹊巢至此。”

    他两个说完又沉默了。

    等了半日,贾琮终于举起一只爪子:“爹!你认得流氓么?”

    贾琏忙抬起头来,与贾琮两个人四只眼巴巴儿望着贾赦。

    贾赦静默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终冷笑了一声:“我虽不认得流氓,却认得老兵。”

    原来,当年荣国公贾代善曾领贾赦在军营混着,前前后后延续了十数年,惯常派十几个亲兵跟着他。后贾代善退回家中养老,贾赦天赋不足,故不曾继续为将。那些亲兵虽留在军营,贾赦一直与他们有书信往来。再后来,他们老了,偏不会耕作不擅营生、朝廷还不管,还是贾赦接济他们的生计。如今这些老家伙大都在京城混迹市井,几乎全靠贾赦每月使人送银子活命。偏贾赦对他们极大方,喝酒赌钱泡窑子样样不吝,少了谁的都不会少了他们的。

    贾琮闻言险些欢喜得跳起来!不曾想他便宜老子还有这等外挂,从前居然不知道使。真真是没有打不过的关卡、只有不会打的玩家。忙凑上前来摩拳擦掌:“爹,还等什么?一家家抢他娘!”

    贾赦听见“抢他娘”三个字,头顶都险些冒出热血来,使了许多劲儿方压了下去,还瞪了小儿子一眼:“冒失!你当打家劫舍这般容易么?”

    “咦?”贾琮眨了眨大眼睛,呲牙一笑,暧昧的道:“爹~~~你早年干过这行么?”

    贾赦瞥了他一眼:“哪行?”

    贾琮贱兮兮的道:“当然是山贼这个很有前途的行当!”

    贾赦不禁捋着胡须笑起来:“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干过。”

    贾琮“哇啊~~”了一声,双眼冒光望着他老子,兴奋的低喊,“爹!爹你真的干过!真的干过!太、酷、了!”立时一蹦一跳围着贾赦转圈圈,且极敏捷不曾踩到那一地碎瓷片。“爹~~我崇拜你崇拜你崇拜你……”

    贾琏目瞪口呆看着他弟弟。这小子今儿下午还信誓旦旦要考科举,这会子仿佛除了子承父业去当山贼再不肯干旁的去一般。

    贾赦瞧着小儿子如小鸟儿一般兴奋,胡须都捋下了几根竟毫无察觉。自打贾代善离世他便不曾如此开心过了。笑道:“早年同你们祖父在南边打仗的时候,朝廷兵饷迟迟不到,没奈何,只得劫掠了些子富户客商,得些钱财以定军心。”

    贾琮吸了一口凉气。合着古代真的有正规军打劫这种事!难怪这个便宜老子无法无天的。幸而他正蹦着,没让人看出神色不对了。又蹦了两下,一个转身抱住了贾赦的胳膊:“爹,咱们如何开始?”

    贾赦闻言,抬手去取茶,才发现茶壶茶盏子俱让自己摔了。贾琮正待乖巧的去外头替他要茶,却见贾赦随意将手缩回来,并不说话,也不预备喝茶,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一面细细思忖。不知不觉的昂首阔步,脊背笔直,视满地狼藉如无物——当日在贾琮在冯家父子跟前替他挣脸都没有这么直的。

    贾琮可算明白了。这个便宜老爹是个天生的武人,送他多少锦衣玉食、美人古董都没法子真正开心起来,皆是在麻痹自己呢。一旦有机会打架,他精神立时上来了,脑子开始转动活跃,就跟非洲那忍着不死的鱼终于等到下雨似的。

    也不知他踱了多少个来回,才说:“咱们自己虽知道自己府里什么样儿,仍然需细细绘出一张地图来,各处屋舍、谁住着、住的人是做什么的;没人住的是做什么用的、钥

    匙在谁手上,都必标明清楚。”

    贾琮在旁一个劲儿点头。他便宜老子是当真上过战场、当过山贼的。地图简直比一切装备都要紧。

    贾琏瞧他老子整个人都变了一般,也有了主心骨,兴奋道:“这个不难,我自有法子弄来。”又想了会子:“咱们这府里该有图样子的,只是年头太久了,不知道放去了何处。”

    贾赦头也不抬道:“那就重新画。”

    贾琏愁道:“丈量屋子如今是不大容易,只能……”他想了想,“用步子来量,明儿琮儿设法绕着各处都跑一圈,横竖他小。”听壁角都没让人发现,撒欢子更不会让人怀疑了。

    贾琮立时应了下来:“好!”好歹爷上辈子是学理工的,空间概念比较强。

    贾赦道:“独你一个人不成,有些地儿不是你一个小爷能去的。琏儿手上可有胆大心细口风紧的?”

    贾琏低头细想了一回,苦笑道:“皆不敢让他们去干这个,如来日有个闪失,未必守得住口。”

    贾赦点头:“我瞧着你下头那些也没有可用的。罢了,此事我寻人去办。”

    贾琮又说:“单单步子量也不成,大体上须得有个模样。可惜我还没学会,再有个三五年准能学会!”上辈子他看过无数权威红学家绘制的贾府地图,加上自己穿来这阵子的实践,倒是能绘制出个模样来,只不敢太过表现罢了。

    “无碍,横竖不着急,这个也我寻人来画。”贾赦捋捋胡须,又说:“还有外头的宁荣街,哪座房子、多大、住的哪家哪户、家里几口人、如今是做什么的、可养了狗。这个须得琏儿使人去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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